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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有诗曰:

风卜于归恰约年,三生有约缔良缘,绿云环髻簪钗艳,白首盟心铁石坚;秋霁明蟾征慧秀,春风化雨见恭虔,翠楼酣醉吟声响,争诵而翁嫁女篇。

第53章 梦为远别啼难唤8

隆和十五年。

六月初十, 天刚蒙蒙亮,华滟就被桑嬷嬷从床上薅起来了。

“殿下呀,今日可是您的大日子, 得打起精神来。”桑嬷嬷一边念叨着,一边拿勺舀了热水往华滟身上浇去。

华滟直到被按在浴桶里,身上淋了水,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玉泉水温润滑腻,加上玫瑰香膏涂抹在肌肤上, 华滟出浴时感觉自己就像一朵招蜂引蝶的花儿——浑身都是味儿!

她颇为嫌弃地抬手嗅了嗅, 抱怨道:“姆妈,我闻着都快熏死过去了。”

桑嬷嬷顿时变脸,飞快地捂住她的嘴巴, 严肃道:“殿下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可不许再提!”说着往旁边啐了一口,又双手合十冲虚空拜了拜, 喃喃念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观音菩萨勿怪!”

华滟听了暗觉好笑。不许她说,可桑嬷嬷自己却连声说了许多次。况且,她都要出嫁了,还能算是“童言无忌”吗?

想到这里, 华滟这些日子一直虚幻的漂浮感终于渐渐落到了实处。

她淡了笑容,端坐在妆奁水晶镜前, 仍由宫人们在她面上涂脂抹粉, 描眉画眼。

头上突然一沉, 华滟抬眼望去, 只见镜中的自己已然梳起了发髻,头上戴着公主金冠, 眉心一点火红花钿,耳侧两枚沉海碧玉盈盈晃动,红唇微抿,墨瞳深深——确实是新嫁娘的模样了。

身后传来一点响动,华滟回头去看,只见濯冰和凌雪两个亲自抬了红漆平杆衣架来,上面挂着明黄与大红交相辉映的一套礼服。

这是公主礼服。

因她是皇室女,不比庶民家女儿,按照祖训,在结婚当日清晨,需要去太庙祭祀,告知先祖有女出嫁,同时由太常寺卿待为办好婚契文书,光禄寺卿在玉牒上登上公主所降驸马之名姓。

在这些仪式全都完成后,才和寻常人家一样,回到皇宫待嫁。

华滟换好庄重而繁缀的礼服,扶着女使的手走出月明宫时,就看到二皇兄华湛在宫门前等候。

看到她出来,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我来接你去太庙。”

因为要登祖庙,华湛今日没有穿他一贯喜着的紫袍,而是换了身石青色的礼服。穿在他身上,清清爽爽,倒是没有此前穿着浓紫艳朱时的妖艳,看起来端正清肃许多。

华滟将手搭在他探出的手心里,借力登上了车,坐稳后,她凝视着华湛秀美清俊的侧脸,轻声道:“二哥,你这样就很好。”

华湛闻言似有所觉地侧头看去,却只看到一副绣金描银的彩绘车障。

他扯扯嘴角,登了另一辆车,下令出发,往太庙驶去。

太庙自是巍峨威严,在礼乐声和檀香清烟中,华滟肃然拜过了太.祖、太宗、明帝、宣帝等一众先祖,又到偏殿拜过燕皇后和骆皇后的画像。

她手持线香,跪在蒲团上,虔诚的三拜后,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句,这才起身把香插入香炉。

等到看到皇叔延平郡王和光禄寺卿一起把玉牒翻开,在她的名字后添上温齐的姓名时,她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从此以后,她就要和他紧紧地联系到一起了吗?

除非王朝颠覆,山河破碎,这一生,只要大夏还在,他们将会白头偕老、同休共戚。

……

回宫后,华滟重新梳妆,原本未婚女子的发式换做了绾髻,金冠换做凤冠,朝服换做石青与真红的婚服,且妆容、装饰都一一变过。

每一步,都叫华滟清楚地认识到了,她将不止是皇帝的女儿、王朝的公主,更将嫁为人妻。

妆容既成,华滟心情复杂地起身,往乾清宫去拜别父皇。

皇帝久病连年,已多日不起,这日强撑着坐了起来,由宫人给他整饬仪容,然后端坐在大殿内,等着他的女儿来向他道别。

乾清宫的大门缓缓洞开,明媚的阳光连同那身着大红嫁衣的公主一步步向他走来。

逶迤的裙摆上,金线绣做的翟鸟纹样仿佛在展翅高翔,像是穿着这嫁衣的公主高傲地扬起头颅。

依稀间,皇帝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也是这样的明艳夺目、光彩照人……很久很久以前,他为了安抚前朝后宫,也为了尚在襁褓中就失去母亲的儿子,不得不答应下来,再立皇后。他本就随意挑了盖头,就去勤政殿处理政务,可是,她在盖头下抬起头来明媚的一笑,就叫他失去了呼吸。

皇帝想,他这一生,对不住的女人,除了千慈,还有她……

眼下,他们的女儿就要出嫁了,离开皇宫,去过她自己的生活。皇帝不是不知太子暗中的心思,他千挑百选,最后选了胤国公温齐,将他最疼爱的女儿托付给他,是想借他之手,护她一生周全。

皇帝自知这一生有千种罪孽,过错难全。可她、她是无辜的啊。

在永安公主端正拜下的那一刻,皇帝转瞬间就闪过了无数念头,最终停留在了一幅画面上——婚礼前日,他与胤国公温齐的密谈。

转眼间,华滟就已行完大礼,起身恭敬地立在殿下,等着皇帝的训诫。

皇帝沉沉吸气,见坐下左右太子、大臣都在无声地催促他,他便召了召手,道:“我儿,上前来。”

华滟无声地挪动着步子,走到御座前,柔顺地伏下了身体。

皇帝咳嗽了一声,探出瘦削的手颤微微把她扶了起来。对上华滟的眼睛,先是拍了拍她衣上不存在的尘埃,然后伸手似是想抚摸她的脸,却在触及肌肤之前又如遭电击般收了回去。

他叹息般地道:“今日以后,你便是温家妇了。你同驸马要互敬互爱,濡沫白首……”

华滟点头。

皇帝放下了手,无力般的挥了挥:“去吧,不要误了吉时。”

立刻就有左右上前揽着公主的嫁衣,扶她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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