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2 / 2)
湖边水榭中,谢岑不紧不慢轻摇折扇,嘴上虽是揶揄,心下也不免生出三分惊讶,三分担忧。
眼前之人面色苍白,眉宇恹恹,伤病之下整个人消瘦不少,外衫在身亦不免宽大几分,她举起茶杯,露出袖中的一截纤细易折的手臂,连其上一根根青色血脉都清晰可见。
裴昀连生气之力都欠奉,只稍稍抬了抬眼皮,
“你究竟是来探病,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本来是来看笑话的,如今却是探病了。”谢岑收起戏谑,正色道,“你当真伤得如此之重?”裴昀闻言微默,她此番挨了颜玉央一掌,固然身受重伤,然比起当年世子府那一次,却还是要轻上不少。而之所以缠绵病榻至今,与其说全因重伤,倒不如说是七分伤病,三分心病。
“原先我总将大破北燕,手刃颜泰临,当做我平生夙愿。我以为当此愿了结之日,我会欣喜若狂,痛快淋漓。”她淡淡一笑,几分萧索,“可现今却我发现,此愿既了,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心愿了。”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她十七岁上得疆场,出征北伐,见惯血雨腥风,许是被父兄暗中保护,又许是因年少无谓,只一腔热血保家卫国,并不觉有他。多年后出世入世,亲历生离死别,人生七苦,心境已大有不同,蔡州一役,时日虽短,却令她心中掀起翻天波澜。
围城之惨烈,燕兵之残暴忠勇,颜泰乔临死之质问,蒙兀之骁勇善战,裴昊之死而复生又决绝而别,大师伯之死,还有那场戛然而止的同归于尽、顷刻间的重逢与永别,大喜大悲加之大起大落,一切的一切近乎消耗掉了她全部心神。
大仇固然得报,然代价却太过惨重,这段时日她每每闭上双眼,便是尸山血海,白骨焦骸,残肢断臂,肝髓流野,耳边杀伐嘶喊,鼓角连营,根本分不清身在战场还是临安城。
她自问并非冷血无情,做不到全然无动于衷。
谢岑对她的态度十分诧异:“怎能说再无心愿?北燕虽灭,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乘蔡州大胜之势,我等自当一鼓作气,出兵河南,抚定中原,坚守黄河,占据潼关,收复三京!”
三京,意指昔日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南京商丘。
“朝中众臣皆是如此主张?”
谢岑冷笑了一声道:“即便到了这个田地,主和派仍是贼心不死,以那高寿朋为首的枢密院副使等人极力反对,但邓相与我加之朝中大部分人皆是主张出兵。官家心意已决,绝不会再被那等懦弱无能之徒左右,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便可实现少年之志,北定中原,还于旧都!”
他的语气慷慨激昂,眉宇间一片势在必得。
自少年离家,他抛弃锦衣玉食,肥马轻裘,抛弃了独步江湖的谢家家主之位,孤身闯荡官场,宦海沉浮,尔虞我诈这许多年,为的正是在这乱世之中辅佐君王,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这一天!
“官家计划如何出兵?可有领兵的人选了?”裴昀不禁问道。
谢岑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领兵主帅尚在商议,但副将却已有合适人选。你可知为何此番蔡州之战,你亲手将颜泰临毙于枪下,此等不世之功却未获加官进爵吗?只因官家本想待你此番北伐,再立战功之后,一并论功行赏,将裴府门楣上的匾额,自侯府改做国公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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