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麂棕(1 / 2)
从大伯家离开的时候并不是太晚,约莫十点钟左右,徐焕枝已经揉着眼睛打哈欠了,妈妈便开口说今天也差不多了。
“你们都喝了酒还怎么开车回去?哎呀再待一会嘛,难得过节呢,时间晚了我收拾一下沙发凑合一夜,两个妹妹就跟着栋栋哥哥和奶奶睡……”
妈妈听得青筋就快跳出来,连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叫个代驾就行了,别麻烦你了嫂子,现在代驾还是很方便的。”
大伯这时又笑了,对着徐烟林发话:“小烟啊,你还是要早点学会开车,知道吗?你爸爸生意做得大,应酬多,以后这种时候就指望你了哟?哈哈哈哈哈!”
是谁刚才把酒瓶子对着她推过来的?
徐烟林礼貌地弯起嘴角,淡淡地点了点头。
在回家的车上妈妈没完没了地跟爸爸抱怨大伯父一家是多么的膨胀。
“你大哥除了喝酒还会什么,非要摆架子,咋咋呼呼的,还劝小烟喝酒!我真是……
“你也是,那是你大哥,你怎么也不拉着点,你就看着他发酒疯?
“还有他们徐煜栋,本来没什么特别的,你哥嫂非要把他说得多么天才,我都要笑死了,读个什么专业?生化还是生态来着?以后找什么工作哦……”
爸爸坐在副驾一直没出声,半晌终于在妈妈停下来的气口里说:“都是一家人,怎么这样讲。”
妈妈明显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一挺腰坐直了还想继续输出:“你每个月都给他们好多钱你以为我不——”
“妈。”
徐烟林搂着妹妹坐在一边,徐焕枝的脑袋已经严严实实埋在了她怀里,睡得口水就快流出来。“小声点,别吵醒小枝。”
卫如虹瞥了一眼自己两个女儿,再一次恨铁不成钢起来,音量没有丝毫减少:“你还插嘴!你要是成绩好点,你至于被人这样挤兑吗!”
徐烟林一窒,无言以对。
车子寂静地在街道上行驶,窗外路灯幽暗,楼影幢幢,仿佛在穿越一片密不见顶的森林。
“还说我吵?我都是为了谁啊?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
钢铁树木在黑暗里呼吸,她却不能。
车子回到家楼下,代驾师傅一溜烟地离开了,生怕这家人点起火来烧着自己。
徐擎下车来抱睡着了的徐焕枝上楼,卫如虹面色不善地从另一边下车,徐烟林关好车门,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开口:
“学习的事情我有安排的。”
她的父母在电梯间入口陌生地转过脸来看她,光从他们身后的天花板上像探照灯一样打来。
徐烟林很少在父母面前这样陈词,一时间有些紧张,手指甲掐到手心里。但她无暇感受疼痛,用尽力气鼓起勇气:
“我,我这段时间成绩一般的确是因为跳舞,正是准备初审资料的关键时候,所以是有点顾不过来。
“马上复试通知就出来,我需要时间准备,去北都复试回来就可以全力复习文化课了。
“我用我最好的成绩分析过——”
她几乎是憋着一口气在说话,连换气都不敢。
这场合有些糟糕,不是谈正事的好时机,她的爸爸妈妈都喝了酒,情绪不稳定,她自己也是一样。
但徐烟林正是觉得,如果不借着肚子里这股酒劲,她怕是永远也不会有下一个勇敢发言的机会了。
那是她真正想做的事情,她想争取一下家人的支持。
如果能加上分,那录取结果会更理想,这个很值得努力,她真的会尽全力的!
只不过,她buff迭满的勇气输出,在父母面前,还是显得太脆弱了。
卫如虹的声音和电梯铃一起响起,震得她浑身一僵:“北都?你全报的北都?”
电梯门似乎抖了一下,忙不迭打开让这一家人赶紧进去。不等徐烟林回答,卫如虹继续劈头盖脸地质问起来:
“我让你报关大你怎么不报?你那成绩能去北都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行啊?可以不听妈妈的话了吗!
“复试结果还没出呢你在这里唧唧歪歪什么,这么自信?这么自信还浪费这么多时间!
“还有,最好的成绩?你高考能考出最好的成绩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拿那丁点加分有用吗?”
徐烟林经常觉得遗憾,妈妈这种连珠炮一般的输出能力怎么就没遗传到她身上,自己反倒只长了一张笨嘴,像一只干死的鱼一样,只能无声开合,吐出无色的泡泡。
怎么回家进门的她都没什么印象了,脑子里嗡嗡的全是妈妈的声音,回过神来自己只是呆立在客厅边上。爸爸已经去洗脸了,妈妈一边走来走去给半睡半醒的妹妹换衣服,一边见缝插针地指着她数落。
“整天跳整天跳,当初送你去学跳舞的时候我可没想到有今天这出!你跳得再好,你能去春晚不成!”
卫如虹把徐擎和徐焕枝的衣服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侧头冲徐烟林喊:“你能耐大啊,唵?想去北都?脑子里天天都在想这些,怪不得什么都做不好呢,就知道在屋子里面呆着,放假回来也不知道帮忙做点家务……”
徐烟林越听越觉得偏题,看着妈妈气势汹汹的样子,若换做平时,她也就闭嘴挨骂了。
但可能真的是那杯酒的效力,她胸中发热,眼睛也发热,怎么也要试图辩两句:“已经花了时间,我再不努力争取岂不更浪费?昨天跟你去超市回来,我说帮你整理新买的东西,你不是嫌我笨手笨脚把我赶走了吗?我也想……”
我也想帮你分担一些压力,毕竟我知道你也很辛苦啊。可是,可是……
“我说错了吗?你的确是笨得要死啊!拆个包装慢得让人伤心!”卫如虹发作起来比窗外遥远的鞭炮还炸裂,几步冲到她面前。“我要像你这样,这家里能有现在这么干净整齐吗?早就乱成猪窝了。”
当时她脑子里在背课文,手上是拖拉了点。徐烟林无奈至极,脸上不由得有些难看:“又不是急事,妈你能不能……”
她再,再一次被打断。
“干什么?这摆什么脸色呢?你自己没用你很骄傲是吧?这家里每天多少事情,你怕是从来不知道吧?全靠我一个人!你看你哪有一点做姐姐的样子!”
徐烟林倒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早已被吵醒,此时正扶着门框打呵欠的徐焕枝,小小一个,头发蓬蓬,在灯影下像只懵懂的小绵羊。
小绵羊对着妈妈“咩——”了一声:“妈咪……”
妈妈卸不掉脸上的盛怒,板着面孔怒气冲冲走过去:“走了,睡觉了。”
徐烟林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这才发现被随手打开的电视里还放着节目,荧幕上一片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看得她眼睛痛。
她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回到一片寂静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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