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89章 可我母亲为什么要原谅您?合一求月票)(1 / 2)
风雪被隔断在了屋外。
门上厚厚的棉帘子垂着,光线仅仅从两侧紧闭的窗户上透进来,室内明暗分明。
定西侯坐在暗处,五官笼着深深的阴影,只那双眼睛、瞳孔颜色很黑。
半晌,他沉声问道:“还有什么话,你一并都说出来吧。你这性子病情,说一半更难受。”
陆念冷笑,抽了下手。
阿薇握着时用了些力气,陆念起先没有抽动,她便柔声道:“我没事。”
手松开了。
陆念站起身来,面对定西侯时,前一瞬的温柔消失殆尽,只余浓浓的怨恨与责备。
“你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所以岑氏可以到处说我不好,我是不服管教的继女,所以我可以骂岑氏恶毒,她是害人性命的凶手,所以当年我和岑氏撕得满头包,你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又无可奈何的父亲、丈夫。”
“别跟我说什么她没有亲口说过我,隔岸观火、借刀杀人、驱虎吞狼、挑拨离间,您熟读兵书,还要我仔细说说她是如何运用自如的吗?”
“也别说您看不穿她,朝堂波谲云诡、各有招数,说来道去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您沉浮数十年,难道不懂吗?”
“您懂的,您全心全意琢磨君臣,您看得一清二楚,圣上一个眼神您就能明白他存了何等意图,您会被岑氏骗得团团转,是因为您压根就没有去琢磨过!”
“不琢磨、不思量、不用心,您能明白什么呢?说到透,也就是女眷这些矛盾争斗不值得您操心而已。”
“和您的前程名声,和定西侯府的圣眷比起来,妻子也好、女儿也罢,都不要紧的。”
定西侯的喉咙堵得慌,但他还是做到了自己说的话,让陆念说完,不辩解、不打断。
“我恨岑氏,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我忍着没有杀她,我也没有要求您杀她,只是、只是让您休妻告官而已。”
“您不肯,不是您真的多惦念什么生儿养儿的苦劳,分明是您不愿去担恩断义绝的果敢。”
“我晓得您怕什么,怕成为笑柄,怕丢了脸面,怕岑太保咄咄逼人!”
“和岑太保的权势与圣宠比起来,我们定西侯府的确不够看,岑太保还有一个安国公当儿女亲家,您嘛,谁叫白氏清流,光有名没有位呢?”
“所以您瞻前顾后,血性没见多少,筋骨全是算计!”
如果说,最初时陆念还算克制了些情绪,一长串话说下来,心底里的那股子火完全迸发了出来。
她来回走动了会儿,脚步杂乱里透出焦躁,最后停在桌子旁,右手扶着桌沿,手指紧紧扣着,清瘦的手背上露出青筋来。
“好事全是您的,坏事尽是我来。”
“没关系!我可以当刀,我替亲娘报仇雪恨,别说当刀,便是当猪当狗、成鬼成魔,我都愿意!”
“我不在乎您怎么想,您也可以光拿好处不出力,但您千万别来与我假惺惺地和稀泥,没有那个必要!”
“您能奈我何?您是要名声的爹,哪怕我把定西侯府的房顶都掀了,您也做不出把我和阿薇轰出去的事。”
“我劝您,老老实实拿了这份好处、做梦发笑去,别再我这儿摆谱,没意思,特别没意思。”
“您不嫌累,我还嫌折腾!”
“我得留着劲儿对付岑家去,我扎了岑氏三刀,我们和岑家已经结仇了。”
“您忌讳岑太保、不敢动岑氏,您放心,我不忌讳,我会整死他们岑家,我今日饶过岑氏,之后一样要找她算总账。”
“您自己算算轻重,是护着我去扳倒岑太保对您有利,还是去岑家那儿低头哈腰、出卖我求岑太保原谅对您有利!”
陆念说得气喘吁吁。
阿薇已经倒好了茶,送到她手中:“您先润润嗓再骂。”
陆念一口饮了。
红枣枸杞茶,入口浅浅的甜,温热不烫,顺着喉咙下去,叫陆念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情绪亦缓和了些。
“我没有骂,”陆念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来,缓声道,“我在讲道理。”
“对,您向来以德服人,”阿薇笑了起来,用了陆念曾经用过的说辞,然后转头看着定西侯,甜甜地问,“您说是不是?”
定西侯抹了一把脸。
他自认是被阿念咄咄逼人训了一通。
爹和女儿,还能如何劈头盖脑?
但看着阿薇的笑容,看着阿念那说不上稳还是不稳的情绪,定西侯一句重话都不能说。
他也真的不敢说。
不管阿念如何指责他,定西侯打心眼里不愿意再看着她发癔症。
因此,他嘴角用力往上弯了弯,挤出一个自认为和气又亲切的笑容来:“是,阿念在讲道理,我在听道理,是这么一回事。”
陆念嗤笑一声,不屑至极。
她抬手拔出头上金簪,三下五除二去得干干净净,长发瞬间披散下来。
指腹用力搓了搓鬓角与耳后,刚刚虽擦拭了番,但头发上沾的鲜血并没有弄干净。
陆念扯了扯头发,点评道:“臭不可闻!”
阿薇撩起她的头发,用手指轻柔地顺了顺:“我让闻嬷嬷打水来,您好好洗一洗。”
陆念应了,转身往内室去。
定西侯一直看着她们母女两人,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愕然发现陆念有许许多多的白发。
那些白发不在表层,平日里梳着发髻时只看到那些乌黑明亮,只有这般掀起来、露出里头的发丝时,才能看到数不清的银丝。
他陆益活到现在都没有几根白头发,而他的女儿却已经……
定西侯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前一刻,因为阿念那些话而稍显纠结焦躁的心情,在这一刻倏然间无措又茫然了。
是他愧对了阿念。
被骂得再重,也是咎由自取。
白发、癔症、固执到疯癫的性子,这些就像一把把飞刀,划破他的皮肤、割裂他的筋骨,一遍遍提醒他、告诉他,阿念受了无数的罪。
而始作俑者,是岑氏,也是他这个亲生父亲。
几次张口、又几次挣扎,定西侯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薇,你母亲她……”
阿薇没有跟着陆念进里头去。
她又倒了一盏枸杞茶,慢慢推了过去,只是在定西侯伸手来取时,阿薇的指腹重重压在茶盖上。
“您打算如何处置岑氏?”她问。
定西侯讶异。
阿念唱罢、阿薇登场?
再想想倒也不稀奇,母女两人素来一个鼻子出气。
阿薇气头上时,亦是从不给人留情面。
说来,没有在菡院那儿发作,而是来了春晖园后才“讲道理”,她们母女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你母亲把想说的都说了,那你也说说吧。”定西侯道。
“好啊,”阿薇爽快应了下来,“杀、您不杀,休、您也不休,那您是要让岑氏继续留在府里、成天打擂台吗?
上午我母亲过去砸些东西,下午二舅舅过去扼臂啮指,晚上要不要让陆致几兄妹去排排站、看谁哭得最响?
您要愿意这样,我劝您别去衙门了、就在府里坐镇为妙。
免得哪天您和同僚忙着呢,就有管事冲去官署寻您,说府里拔刀扬枪要闹出人命了!”
定西侯听得脑袋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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