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姐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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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径巷,东二宅。”

“哦?那是顾将军的府邸,你是顾将军之子?”

顾经年声音微弱,开口艰难,但伤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重,至少能勉强应答。

“我家正门在汋阳大街,斜径巷只是侧门……裴缉事竟认得?”

“恰好听说过。”

裴念应罢,难得淡淡一笑,她刚才并未报过姓名,可顾经年却认得她。

言语机锋,不如有话直说。

“顾将军武功盖世,顾公子秉承家学,故能斩妖除魔?”

“只会些横练武功,保命用的。”顾经年道:“斩妖的是个妇人。”

“是罗全。”亭乔丙不由道:“原来是罗全……”

裴念冷眼看了这多嘴的下属一眼,让他噤声。

顾经年似乎这才留意到亭桥丙,疑惑道:“我见过你,你……你们跟踪我?为何?”

亭桥丙一怔,想到原来真是自己出了破绽,再想到死了的罗全,悲中从来。

裴念反问道:“听说顾公子是崇经书院弟子,为何会披着侯府仆人的衣服,深夜到城南药铺?”

顾经年忽然坦诚,道:“听说家父受疑,我去调查此事……那怪物,当是有人陷害家父。”

“你从何处听说的?”裴念不问怪物,只问他的消息来源。

“看来,确有此事了。”顾经年道:“顾氏一门为报效社稷,战死沙场者六十有七,我兄长们不久前才血洒扬沙川,尸骨未寒,朝廷便这般回报?”

他重伤在身,激怒之下一番质问,脸色更差。

话一挑开,裴念反而有些难堪,道:“我们并非怀疑顾将军,而是想暗中保护你。”

“那真是多谢。”顾经年有气无力道。

“将军府既没人找你,你伤势甚重,便留在开平司,由我等照料保护吧?”

正此时,有下属来禀道:“缉事,有人来接伤者了。”

裴念遂亲自前去相见。

天还未亮,堂上点着烛火,烛光中坐着一个妇人,端庄貌美,二十几许年岁,小腹高高隆起,却是有孕在身。

裴念既然在查将军府,自然知对方底细。

顾采薇,顾家第四女,乃顾北溟的亡妻柳氏所生,三年前嫁给了御前左军中郎将陆晏宁,如今已怀胎九月有余。

彼此见礼,裴念开口,问了句很冒犯的话。

“顾四娘怀着身孕还深夜前来,看来与令弟感情甚深,只是,将军府竟不肯派出一人吗?”

这是明知故问,裴念知道顾经年其实连庶子都不是,据说是十八年前瑞国灭越国后,顾北溟霸占的一个女俘所生,在俘虏营一直养到三岁才被找回来。

顾北溟的原配亡故多年,由续弦的宗氏夫人管家,对顾经年这个私生子并不友善,可以说是十分苛待,自然不会半夜派人来接。

因此,这个问题不好答。

顾采薇道:“我家夫婿白日已伴驾自西郊回京,夜里在宫城当值,得城下递信,才知出了案子,偏是宫门落了钥,他不好擅离职守,遂使人告知于我,顾家尚不知情。”

裴念道:“四娘可知令弟遭遇了什么?”

“不论有何遭遇,我那御前当值的夫婿既敢让我接人,想必我兄弟并没有惹祸?”

裴念没被御前军的名头压住,道:“有没有眼下还不好说,令弟是此案的重要证人,又伤势未愈,且留在开平司保护。”

说罢,她不给顾采薇开口的机会,下了逐客令。

“此间煞气重,四娘有孕在身,不宜多待,还请回吧。”

顾采薇心中不悦,脸上反而泛起礼貌的微笑来。

她早便听闻了,开平司这个女缉事一心进取,为了破案不择手段、六亲不认。

之前裴念有一族兄与官眷私通,恰被她查到了,裴氏族长荣国公亲自去劝她息事宁人,莫把家丑外扬,可她还是把此事禀告了开平司,踩着她的族兄立功,而她父亲裴无垢就是荣国公一手抚养长大的,为此气得七窍生烟,扬言要与她断绝关系。

这样一个裴念,要让她放人,恐怕是难了。

顾采薇于是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问道:“那我可否与舍弟见一面?”

裴念没有拒绝,道:“自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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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怎来了?”

看到顾采薇挺着大肚子过来,顾经年脸上难得显出焦急之色,差点要撑着胳膊坐起。

顾采薇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以眼神给了个“隔墙有耳”的示意。

“你出了事,你姐夫已经知道了。放心,待他从宫城出来,会亲自来接你。”

说着,顾采薇在顾经年身旁坐下,也不问他的伤势,而是小声道:“我们小时候的悄悄话,可还记得?”

“记得。”

顾经年会心一笑,再开口,说的已是十分奇怪的语言。

他小时候颇受家人排挤,唯有顾采薇与他亲近,姐弟二人都讨厌掌家的夫人宗氏,认为家中的仆婢皆是宗氏夫人派的“细作”,倘若偷听到他们说宗氏的坏话,便要将他发卖掉,于是就创造了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懂的话。

那些年,两个孩子刻苦地向家中那个残废的西席先生学了天下各族的语言,借鉴改变融合,然后在后花园中窃窃私语,乐此不疲。

“我受过伤了,很重。”顾经年道。

顾采薇下意识地柳眉一蹙,心疼,却没流露出太多担忧,道:“放心,两日之内,我必带你离开。”

“瞒不住的。”顾经年摇了摇头,“他们很快会发现我的秘密,也许他们就是为此而来的。”

“不要多想,未必就是这般。”

“我一直默默无闻,近来却被他们盯上。”顾经年道:“他们想治罪父亲勾结异类,而我正是这个异类,不是吗?”

顾采薇道:“那是有人在诬陷父亲,等你姐夫回来,会找出证据。”

“没用的,阿姐,我有个办法能保你……”

“我们要保的是顾家。”

“它不值得,我只想……”

“听我的。”顾采薇打断了顾经年的话,态度坚决,“从小我们就约好了,遇事你得听我的。”

她语气严厉,伸手抚着顾经年脖颈上的裹布,动作却很温柔。

“听阿姐的,好不好?”

“好。”

“他们都看到你受伤了?”

“没有。”顾经年道:“当时旁人或死或逃,药铺里只剩下沈灵舒与她的婢女,我不知她们与开平司说了没有。另外,有个汋阳府衙的仵作查验了我的伤势。”

“知道了,我先处理这些。”

说着,顾采薇抚着肚子,缓慢地站起身来。

顾经年道:“阿姐,你还没看我的伤口。”

顾采薇动作停滞了一下,眼眸微低,显出些不忍之色。

过了一会,她再开口,声音关切,但用的已不再是两人之间的秘密语言。

“让阿姐看看,你伤得重吗?”

顾采薇理了理头发,以袖子掩着,悄然拔下了头上的钗子藏在手中。

她俯身过去,解开顾经年脖颈上的裹布,凑近了查看那伤口,手里的钗子却是狠狠地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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