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道 第233节(2 / 2)
“你愿意为国放弃自己的尊荣成为质子,你在被凌辱时可以为了国家尊严不发一言,从过去到最后,不管你做什么,我父亲大约永远坚信,你是那个远赴边境,为国为质的殿下。”
“别说了……”
“所以我不明白,”洛婉清走上前,死死盯着他,“我想不明白这么好一个人,为什么能做到这个程度?为什么会陷害我家,会逼死我爹,会把我扔在监狱不闻不问,会看着我家人流放,哪怕死都不会多言一句。我不明白,我不甘心,我一步一步往上爬,再疼再苦我也要爬到你面前,我想让你后悔,让你知道你错了,让你跪在我爹坟头为我爹说一句道歉。可这时候你们告诉我,是我爹先杀了你师父——”
洛婉清声音一顿,她竭力克制着,才没让眼泪落下来:“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
说着,她忍不住道:“如果你一早告诉我,我或许就没有这么恨你。你现在让我觉得我像个跳梁小丑,你瞒着做什么呢,怕我伤心?”
“不。”李归玉打断她,他注视着她,认真道,“我你要恨我。”
洛婉清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看着李归玉红着眼眶盯着她,带了几分偏执命令:“我要你恨我,我要你永远在意我,要你把我放在第一位,不要爱上其他人,要永远恨我一个人。你要把我永远恨下去,就像我恨你一样。”
洛婉清听着他的话,不可思议看着他。
一瞬之间,她突然想起来,其实他没有正面对她说过喜欢。
可他说了无数次恨。
他说要她恨他,但每一次的重点,却都是在记住他,在意他。
“你要的是恨吗?”
她脱口而出。
李归玉没有说话,眼泪却在那一瞬,从他眼眶中颤颤而坠。
洛婉清一瞬明了,不可思议出声:“你是要爱。”
李归玉捂在她的给的伤口上,不敢回答。
“可我给不了。”
意识到李归玉所求,洛婉清笑起来,报复似开口,一字一句:“你杀了我爹,你毁了我家,你逼着我走到今日,我怎么可能给你爱?”
“可以的。”李归玉听她说这话,却是笑起来,绝望反驳,“我可以。”
洛婉清皱起眉头,茫然看他:“什么?”
“你看,”李归玉平静又温柔开口,“你爹杀了我师父,杀了这世上唯一一个无条件对我好的人,就在城门外,三丈处,只差一点点我师父就能进来了——”
李归玉声音一顿,随后轻颤着唇,不甘笑道:“可我还是爱你啊。”
洛婉清睁大眼,有些震惊。
她看着他眼泪扑簌而落,见他一面哭一面笑着道:“你知道为什么洛曲舒知道我是谁、我要做什么,却还是收养我吗?”
说着,不等洛婉清回答,他便告诉她:“因为他以为他可以打动我,所以他把我放在你身边。他想用你,用你们来腐蚀我,打倒我,以为这样,我就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
“你这样想他?”
“难道不是吗?”李归玉嘲讽一笑,“不然他为什么要敢救下我这个仇人?就是因为他知道他可以感化我。我知道他的阴谋,所以我同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在告诉自己,绝不可让他得逞。”
李归玉语气激动起来:“我要永远记住他做过什么,我要让他痛苦,让他绝望,我要让所有与他相关的人,都体会我经历过的苦痛。所以我本该杀了你,我该恨你,我该让你跟着洛曲舒一起堕入地狱,我有多痛苦你有多痛苦,我该这样做可我做不到!”
他说话往前,用满是水汽的眼,看着根本看不清面容的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告诉她:“你死在岭南道时我死了一次,你活过来,我千刀万剐无数次。我看见你身上的伤我痛苦,看见你习武我悔恨,看见你学琴、看见你变得像另一个人、看见你离我越来越远,我害怕,我惶恐,我杀不了你恨不了你爱不了你,明知是错却步步要错!如今我认了。”
李归玉定定看着她:“既然我可以错下去,你为何不可呢?”
听到这话,洛婉清猛地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看着他:“你疯了?”
李归玉垂眸落在她的眼里,他笑起来,像是被逼进绝境的困兽:“小姐,我们摆脱不了对方的,我逃不了,你也躲不开,我们一起错下去吧。”
说着,李归玉顿了顿,他看着面前人,想起他们定亲时满堂恭贺,想起方才去找她时在房间里看到的嫁衣。
他看着面前人,在这满街喜字和灯火下,突兀询问:“我们成亲好不好?”
这话说出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从盒子里放出的羽蝶,轻盈振开双翅。
没有后悔,没有犹豫,话出口时,他便知道,其实早该如此。
他早该承认,错就是错,错了又如何。
他喜欢这个人,就算是被算计,就算是仇人,他也想喜欢。
李归玉眼中绽出光彩,仿佛是终于找到出路:“我们当过去不存在,我帮你把郑平生杀了,为你爹翻案,然后我向陛下请旨,我们成婚。我可以把伯母、兄长、嫂嫂都接回来,还有问水——”李归玉笑起来,“我会好好照顾他们。我们可以每年一起过中秋,小姐你还会给我一个月饼。我会成为天子,你会成为皇后——”
听到这话,洛婉清目录震惊,下意识拒绝:“不可能。”
“没关系。”
他看着她震惊中压着惶恐的神色,忍住心中颤痛,挤出一丝笑容,仿佛完全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拒绝,急道:“你不喜欢也没关系,那我不求这些,我可以回江南,就像过去一样,我是江少言,是小姐一人的江少言。”
“不可能!”
“小姐!”见洛婉清一直否认,李归玉忍不住提声,他载满过去的眼里满是乞求,洛婉清不由得一愣。
那一瞬她看到的不是李归玉。
是长廊下为她折蚂蚱那个少年,是灯火下刻她喜欢的小猫、帮她绣她娘给她布置的刺绣功课,陪她一起乘舟泛过映着璀璨星河的清溪,听曲看诊,度过五年时光的江少言。
她愣愣看着对方,听着对方沙哑开口:“带少言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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