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活着,才是最大的胜利(2 / 2)

加入书签

同一时间,墙下又涌上同样数量的预备役,接替了那几人留下的防守位置。

不多时,墙内不远处,便响起一声声清脆的响鞭,以及那几位受罚兵士的惨叫声。每响起一声鞭响,墙上守军将士便会本能的锁一下脖子;

程不识却仍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面瘫脸,淡定从容的迈动脚步,继续沿着塞墙巡视着。

走出去一段距离,发觉身边副将面色有异,程不识便捕捉痕迹的斜眼瞟了瞟;

见副将几度欲言又止,程不识只深吸一口气,神情略带感慨道:“可是觉得某罚惩过重,恐伤了将士人心?”

程不识难得主动开口发问,副将本能的就要摇头否认;

但耳边传来那几名兵士的惨叫声,却让副将生生止住摇头的冲动,欲言又止的低下头去。

“将军曾说过:既做了汉家将士,头等大事,便当是服从军令。”

“——将军之令,末将不敢不从,更不敢有所非议。”

“只终究是同生共死的袍泽,有些话,也终归是不吐不快……”

试探着开了口,见程不识并没有表现出不愉,反而淡笑着微微点下头,副将心下也为之一定。

沉吟措辞片刻,终还是将方才的是暂且放在一旁,转而说起了眼下战事。

“时值冬十一月下旬,腊月不远,凛冬将至。”

“——匈奴人足有三天未出大营,更是足有十余日,没有组织起像样的进攻。”

“将士们都在说,匈奴人今年,不会再发起有威胁的攻势了。”

“将军,应该也是这般认为的吧?”

副将原本其实想说:底下的大头兵们都能看明白,将军总不至于连底下的卒子们都不如?

但话说出口,终归还是经过了副将本能的修饰,听起来更委婉些,也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

按理来说,副将话都已经委婉到了这个份上,就算程不识真的没看透这一点,也该认真思量一番。

但在副将话音落下后,程不识却是不假思索的轻叹一气,面上也应声涌上一抹怪笑。

“为将者,未谋胜,先谋败。”

“——作为将军,不应该在战况还未尘埃落定的时候,便断定本方已经获得最终的胜利;”

“而是应该站在敌人的角度去想:还有什么方法,能为敌人带来胜利。”

···

“就说眼下,天寒地冻,匈奴人便是蹦碎那口钢牙,也不大可能在今冬啃下朝那;”

“但并非‘绝无可能’,而是‘不大可能’。”

“——匈奴人之所以非要攻打朝那,不过是因为朝那塞,乃草原进出北地、陇右二郡的咽喉要道。”

“攻不下朝那塞,匈奴人就无法轻易踏足北地、陇右——即便踏足了,也会因为背后有个不受掌控的朝那塞,而如芒在背。”

“但某还是那句话:无法轻易踏足北地,并不意味着匈奴人,绝对无法踏足北地。”

“万一匈奴人真的豁出去,化整为零绕过朝那塞,以零散游骑驰掠北地,那我朝那塞的得失,便将关系到今岁冬,北地究竟是举境沦陷,还是零星受损……”

一番话说出口,发现副官面上疑惑之色愈深,似乎完全没听明白,程不识也只摇头一笑,前所未有的抬起手,在副官肩上拍了拍。

又默然走出去一段,方含笑开口道:“匈奴人,八成已经退兵了。”

“但还有两成的可能,是匈奴人佯装退兵,意图让我朝那塞放松警惕。”

“——某如今,便是在防着这两成的可能。”

“这两成可能,将士们防的确实很辛苦;”

“但辛苦的活着,总好过轻松的死去……”

···

“某知道;”

“此战,某部浮斩负二千余,众将帅莫说是建功立业——便是战后能不被驳斥,便已是侥天之幸。”

“将士们被某的严明军纪折磨数月,拼死作战,最终却落得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结果,便是骂某两句,也没什么不应该。”

“但某,很高兴。”

说到此处,程不识终还是停下脚步,折身走到塞墙边沿;

以手肘撑在墙垛之上,神情萧瑟的看向塞外,早已被万里冰封的辽阔天地。

“某很高兴。”

“因为直到现在,某麾下将士,依旧还能活着叱骂主将‘畏战不出’,说某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

“还能活着骂人,就是好事。”

“能活着站在墙头,说‘再也不愿为程不识之卒’,总好过含笑九泉,在墓碑上刻下‘下辈子愿再随李将军’的遗愿。”

“——某麾下将士,还能活着骂某。”

“甚至能活着骂某一辈子。”

“单就这一项,某,便此生无憾矣……”

听到这里,副将终于是似懂非懂的缓缓点下头,算是认可了程不识的说法。

——在程不识麾下当兵,确实是苦不堪言;

但至少你能活着。

程不识的谨慎,会阻碍你建功立业,但也能保证你尽可能活着。

你恨之入骨的严明纪律,恰恰是能提高你生存几率的核心要素。

在李广麾下为卒,也确实是无比舒坦。

但李广的肆意洒脱,往往会让你的性命如无根之萍,说没就没;

你渴望、赞扬的松散纪律,不单有极大概率会害死你——甚至往往一害,便是成建制全军覆没。

那这几年来,为何只有人骂程不识,却从不见有人说李广?

答案是:在程不识麾下做过兵的,人家还活着;

活着,才能责骂程不识不体恤士卒,以‘折磨’麾下将士为乐……

“李广的才气,某或许是没有的。”

“臂张十石强弩的盖世武艺,某也是望尘莫及。”

“——但某至少能竭尽所能,让麾下将士少些伤亡,顺带确保城池不失、城门不破。”

“这,是某在雁门学会的道理——活着,才是最大的胜利。”

“城池不破,军民不伤,才是最大的胜利。”

“与之相比,些许胡蛮首级,却是无足轻重的……”

(本章完)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