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落毛的苍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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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程不识在自己的府邸,见到阔别多年的郅都时,也不免感叹起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实际上,程不识离开长安的时间并不久。

从孝景皇帝三年,随故太尉周亚夫平定吴楚之乱,而后担任太子中盾卫,之后不久便外放北地开始算起,满打满算,也就是三年的时间。

作为汉家少有的、相对纯粹的军人,再加上第一次跻身长安朝堂中央,便被画上了‘太后属臣’‘太子党羽’的明确政治标签,程不识才长安——尤其是在朝堂之上的熟人并不多。

朝中官员,程不识为免忌讳,并不曾刻意去交识;

功侯贵戚,像样点的瞧不上程不识这么个小年轻、小人物,纨绔二代又反被程不识瞧不上。

掰着指头算下来,真要说程不识在长安朝堂的熟人,那也就是因为匈奴降将的身份,而融不进功侯圈子,故而对程不识这个‘小人物’也并不轻视的弓高侯韩颓当了。

认识的人,或者说是彼此熟悉的人足够少,就使得程不识对每一个见过的朝臣公卿,都保留着相当清晰地记忆。

程不识清楚地记得,在三年前,吴楚之乱平定之后,中郎将郅都,是顶着‘苍鹰’的诨号,替先孝景皇帝刘启镇压朝野内外宵小的国之爪牙。

虽然因为上林苑野猪事件,而同先帝诸皇子——主要是皇七子刘彭祖、皇九子刘胜,以及彼时的太子、如今的天子荣产生了些许不愉快,但总体而言,也依旧是简在帝心,圣眷无两。

只是程不识怎么都没想到,这才过去短短三年的时间,曾经威名远扬关中各地,甚至能止小儿夜啼的苍鹰郅都,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曾经,那时刻都裁剪得体,让人赏心悦目的齐整髯须,如今却变得些许枯糟、杂乱;

曾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如今也被抹去了不少锐气。

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落寞,以及若有似无的谦逊。

也可以说,是卑微。

尤其是在面对程不识这位当今红人、即将成为刘荣一朝首位因功获封为侯的新贵时,郅都目光深处,更油然生出些许小心翼翼的意味。

虽然还能勉强与程不识相对落座,但郅都举手投足之间,却本能的将程不识摆在了上位者的位置;

只是仅存的些许自尊,让郅都勉强将对待程不识的态度,维持在‘谄媚’二字的标准线以上稍许。

“孝景皇帝大行后,却也苦了郅中郎……”

原本还想同程不识闲聊一番,拉拉家常,却闻程不识如此直截了当的关心起自己——主要是自己过去近些时日的宦途不畅,郅都只本能的低下头。

沉默许久,才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倔强笑容,对程不识客套一拱手。

“承蒙将军挂怀。”

“余,境遇尚可……”

郅都当然是在嘴硬。

郅都自己心里清楚,程不识也同样明白;

郅都甚至知道程不识,能看透自己的故作坚强。

但最后仅存的自尊,让郅都不得不做出这么一副佯装镇定、淡然的姿态。

过去这段时间——尤其是先帝驾崩后的这半年时间,郅都过得好吗?

但凡是关注过郅都遭遇的人,恐怕都会满怀唏嘘的摇头叹息。

——早在太宗孝文皇帝之时,郅都便几乎已经被朝堂内外,贴上了‘太子党羽’的标签。

到了先帝时,郅都本人更是不止一次隐晦的表示:我郅都,与其说是汉家的臣子,倒不如说是陛下的私臣。

何谓私臣?

非天子启不可调用,除天子启之外,郅都不听令于任何人!

彼时,朝堂内外都说:先帝除了郎中令周仁之外,又多了一个可以绝对信任,且完全不用担心会背叛自己的家臣。

只是任何人——包括郅都自己都没想到:比自己都还要年轻一些的先帝,居然去的这么早。

仅仅只在位六年;

仅仅只让郅都,凭着‘天子绝对信任’显赫于朝堂六年,先帝便骤然驾崩。

偏偏先帝年间,郅都因为上林野猪事件护驾不利,而被彼时的太子荣指着鼻子臭骂了一段,基本确定无缘太子新一届班底;

待先帝驾崩之时,又因为东宫窦老太后闹小情绪,郅都得监国太子之令,以不大规矩的方式,将老太后请去了上林,见证汉家的政权交接。

到了先帝驾崩之后,郅都不出意外的,被所有人遗忘在了上林苑——遗忘在了先帝驾崩的那座行宫之中。

甚至就连着,都还是天子荣明里暗里,同东宫窦老太后斡旋的结果······

从天子宠臣、近臣、孤臣,国之爪牙、帝之臂膀,到无人问津,随便什么人都能顺手欺负一下,甚至被部下联合架空的名誉中郎将。

这从云端跌落谷底的过程,郅都在仅仅个把月的时间里,便体会了个透彻。

郅都想过就此挂印而去,远离长安的喧嚣。

可无论是过去,因‘天子孤臣’的身份而得罪的大人物,为郅都本人以及家族带来的威胁,还是郅都心中没有完成——甚至连影子都还没见到的远大抱负,都让郅都选择继续留在长安。

郅都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只是除了留下,郅都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第二种选择。

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至少对于郅都而言,这半年,几乎是郅都人生当中最为漫长,也最为难熬的岁月。

时间,总是能带给人成长。

尤其是不顺、落寞的岁月,总是能将加倍的成长,强加到原本残缺的灵魂之上。

这半年,显然让郅都成长了不少。

只是这成长,却也莫名让人感到心酸,以及感怀。

“郅中郎,可还记得自己的出身?”

漫长的沉默之后,程不识又是毫无征兆的一问,却是让仍旧深陷于回忆中的郅都,也不免一阵长吁短叹起来。

不知为何,郅都想到了当年,自己第一次得到太宗孝文皇帝接见时的场景。

郅都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更忘不了那一天,自己同太宗孝文皇帝对话中的每一句,乃至每一字。

“汝便是郅都?”

“——臣中郎郅都,河东郡大阳人氏!”

···

“朕听说,有一个中郎叫郅都,为人果敢勇武,奉公廉正,不受人托请、赠礼。”

“这世间,居然真的有这般奇人,竟还是朕眼皮底下的臣子?”

“——不敢当陛下谬赞!”

···

“汝可知,至刚易折~”

“拒绝同僚的托请、赠礼,更不与人往来——等将来落了难,恐怕连一个求情的人,都很难找到……”

“——臣远离父母入朝为官,已然不能顾全孝道!”

“——唯有奉公尽职,持节而死,偏全忠君之道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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