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 / 2)
四,楚王以重病之身上殿为沐顶天立下军令状,实为金凰郡主,只待身体痊愈便会与独孤烨一争高下,誓不放手。
流言的可信度,战野拓心知肚明,但与她交手的这两次,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确配得上南月国师“人乃凰中人”的批语,也足够引起东澈南烨的两虎相争。
“不知道大汗认不认识这个。”沐小狸噙起一抹成竹的笑,掏出一块玉佩,举在战野拓眼前。
战野拓放眼一看,顿时怔住:“这玉佩是……”
“南月太子身份象征的玉佩。”沐小狸挑挑眉,笑笑地看着他近乎信服的表情,“大汗不会觉得我有从独孤烨身上偷下这块玉佩的能力吧。”
就算能偷到,他能这么久不发现,不追究?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独孤烨送的。
为什么送?只能是定情信物。
所以,传言是真的。
既然前两个传言是真的,那么第三个第四个呢。
他与轩辕澈交过手,他是怎样冷血凶残的人,他比谁都了解,能让他不惜性命担保……
战野拓开始认真地打量眼前的女人,他斜斜侧脸,小巧清秀的五官在灯火下氤氲着清美如莲的气韵,脸颊通红,几缕发丝贴在脸上,显得俏皮又可爱,好似一位纯真无暇追在你身后整日“哥哥哥哥”撒娇耍赖的邻家妹妹,只是那双幽深的眼眸暴露出她狡诈冷血的本性,与轩辕澈如出一辙的眸光。
“凭借南月国师的批语,我在世人眼里的地位远超他们两个,凭着南月太子和楚王的关系,就算老皇帝不顾我的生死,迫于南月国的压力,他也不能不妥协。所以,用我一个换他们两个,难道不划算?”
她那副倨傲不羁成足在胸的样子实在有够嘲讽,他有种想毁灭的冲动,可又理所应当的觉得她有这个资格。
“有道理,可是,有三名俘虏,我也有利无害啊。”
“你现在派人追上去,会损失多少暗卫不说,你觉得你还会束手就擒?我在世人眼里的地位越高,我的尸体在他们眼里就有多大的打击。你是想引起南月国和东辰国的双重夹击?”
“你在威胁我!”
“不,我在跟你谈交易,顺便提醒你,过犹不及的道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沐小狸’三个字。”
沉默,空气里流淌发酵濒临迸发的寒意。
战野拓的脸色由红到青,由青到紫,再由紫到黑,如此反复。忽然“哈哈哈哈”大笑,笑声如奔雷,轰隆滚向天边。
“成交!”
黑影挪动,一掌重重击在沐小狸肩头,跟随她飞出的身体,战野拓在她落地的瞬间掐住她的下巴,一粒药丸丢进她的嘴唇,入口即化。
森冷如蛇的声音温柔在响在耳侧:“我就让你这只凤凰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心口被撕裂的疼,眼前一黑,沐小狸最后看了战野拓一眼,轻轻一扯唇角,无畏无惧的吐出一个字。
“好。”
东辰一百三十四年初,持续将近三个月的边境之战戏剧性暂停。
无风崖之战,王副将领精兵一百连夜突袭图尔大营,以损兵三十的代价,不仅救出两位主将,并火焚敌方营帐,灭敌上万,一时震惊天下。
有传闻,沐顶天和沐无极被俘乃袭敌的作战计划,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两位主将父子连心,假装被俘,勇入敌营,被困十数日,摸清敌营和兵力的分布,然后与王虎理应外和,夜袭图尔,以一敌百,长刀似锋,横扫敌营,所经之处,斩落尸首无数,十里营帐倾入火海。
这场大火,将图尔大军送回图尔地盘,图尔第一防御城……闶阆城。
延绵的队伍拉长数十里,军旗招展,阳光普照下,图尔士兵宛如茫茫雪原上游动的灵蛇,每前进一步,都散发森冷的气息。
闶阆城,傲然凌云,遥遥望去庞大而壮阔,城墙斑驳,整体青色,色泽古朴沉肃,构造简单却不失磅礴。
图尔重犯地牢,地下数寸,占地数方,巍巍高墙,深深铁壁,铁壁之上爬满剧毒花草,偶有光线入内可见壁内细小洞眼,可见壁内还有机关无数。
地牢一分二位,一人所趟之地,余为深大数丈的沟渠,渠中俱是滚烫泛泡,足可令一个大活人转瞬化为白骨的硫酸。
地面四周有了望高塔盯视,设铁甲重兵,昼夜拱卫,灯火步声,永远不灭。
沐小狸被散内力,从始自终双眼被蒙,直到被丢进一个阴森袭脊的地方才得以光明。
一线月光,从牢顶那扇小得仅供圆滚出入的窗子泄下,在铁质的地面上涂抹上一层黯淡的浅灰。
浅灰地带又被一个绵长的黑夜覆盖。
沐小狸抬头,不由轻笑:“大汗这刚回城就看本郡主,真真受宠若惊。”
“那郡主对此地是否还满意呢?”战野拓一身黑袍,双手负后,炯目因从她脸上找不到一丝惊慌恐惧而隐隐泛黑。
“这么多机关和毒草,老鼠蟑螂肯定敬而远之,本郡主真是感激不尽。”
“这座地牢乃我图尔最严密的地牢,没有之一,关押的都是谋逆未遂的皇家要犯,有记载以来仅来过两位,郡主正好占了三个名额,这样,郡主是不是会欣喜若狂?”
“本郡主向来喜好第一,第三,啧啧,有辱身份啊。”
“那就期许郡主成为第一个从这里活着出去的人吧。”
“好说好说,这个可以有!”沐小狸咧嘴,一本正经的点头。
战野拓突然踢出一粒石子,落入硫酸之中溅起的水花扑向沐小狸,见沐小狸一动不动,又挥出一掌,水花原路返回沟渠之中。
沐小狸连眉头都未抖动一下。
一股怒气秘而不能发,战野拓敛眸定住,大步离去。黑色的甬道铺着结实的青石板,落足于其上的声响,被放大了无数倍,在密道中回荡。
“别走呀大汗,给床被子呗。”沐小狸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半响不见回音,突然咯咯咯大笑起来。
这一路战野拓都在精神上给她难堪,坐沾满牛屎的囚车,吃鲜血淋漓的生牛肉,命士兵在她面前小便,放纵士兵调戏羞辱她……
结果,沐小狸一屁股坐在牛屎上面不改色,啃着沾血的牛肉仿如人间美味,看着暴露在视线范围内的男性特征鄙夷的咋舌道难怪图尔人口不济,原来是种植器具过于粗劣。
对于出言调戏的士兵,呵呵,沐小狸表示是男人就真刀实枪的上。
这地牢很安静,安静得如同深水、冷渊、墓地,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白骨,幽魂,无声飘荡的鬼火,分不清是现实还是从不曾进入的梦靥。
原地蹦跳几步,暖和下身子,沐小狸便懒懒的躺在地上,视线越来越模糊。
暗门之后,一人眉心聚拢几团黑气,紧绷着脸看不出情绪。
“哥,你真相信她有这么大的价值?”战野月撅嘴问道,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娇嗔地怒道,“哥只打算把她当成交换人质也就算了,若你还有其他打算,可别怪我一不小心把她给毒死啦。”
战野拓面无表情地撇她一眼,伸出手摩挲她尖锐的下巴,唇角上扬却不带笑意:“她是沐无极的妹妹,你舍得?”
战野月心头一震,蓦地娇哼一声,扑过去死死地堵住他的嘴,忙乱中不忘斥责:“你敢怀疑我,你居然敢怀疑我对你的心。”
这副撒开性子撒泼的野猫养逗得战野拓胸膛大震,笑声从“撕咬”的两唇中溢出,意味不明的安抚:“乖,我怎么会怀疑你的心,就怕你不知道自己的心。”
战野月闻言,不由更凶猛的直接原地扑倒,为所欲为……
……
边境硝烟似静未静,千里之外,东辰京都,花红叶绿百姓安详和乐。
御书房。
书房里一室明亮,屋内十二颗夜明珠闪亮如月,倒映某人埋首伏案的身影。
门轻轻被推开,宫女小心的端着一杯茶进来,见书案上奏则堆积,便多行一步,躬身举起,轻声道:“宣王,请用茶。”
宣王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放下毫笔,微微后仰,一手接过。指尖触碰杯底,不动声色的一勾,纸条便滑进衣袖。
饮了两口,侧身询问小德子:“如今何时了?”
小德子回到:“回宣王,亥时三刻。”
“啊,这么晚了?帮本王准备热水。”
“是。”
这是宣王进宫代理政务以来的习惯,每日此时都会沐浴,小德子不疑有他,躬身下去吩咐。
房内不余一人,宣王立即打开纸条,阅完内容,眉心紧蹙。
半晌,不言一词,挥退宫女,直到沐浴时眉宇都未舒展。
沐晓漓,五年前我看不懂你,现在仍看不懂,这次,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同一时间,西山军营校练场一人影挥舞十八班武器,墨影翩飞,劲风在木桩地面划出无数道凌厉的痕迹,最后汗水淋漓的瘫倒在地,死猪一般闷不吭声。
忽然,校场一声大吼如雷炸响:你又去凑什么热闹,真他妈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啊!
千丈潭底。
挽纱亭四面环水,池上碧波荡漾,水光粼粼。亭檐悬挂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微风袭卷,清幽阴凉。
隔绝了外世深冬的冷风,风和气暖,如春温煦。
君临天负手而立,光洁的下巴微昂,造化神功的秀致轮廓流泻出静幽的弧度。他的眸镀上一层淡淡的白光,静静的凝视着无垠天际,温和而又空濛。
远处,繁花锦簇,争相摇曳,有风鼓荡而过,百花相让,似有娇俏纤细的女子挎篮采花而过。看在君临天眼底,渐渐虚化成一个真实的影像,闭关数日,在心底逐渐清晰逐渐明朗的影子,直到出关这一刻,终于破茧成蝶,翩舞于眼前。
身后传来的暗号声打破眸底的幻像,他没有回身,只“嗯?”了一声。
“不败姑娘带人夜袭图尔大营,成功救出沐顶天和沐无极,图尔军于日前退回闶阆城,两军暂时休战。”
君临天蹙眉,稍一顿,豁然回身,道:“她呢?”
晨风吓了一跳,空气温度骤降,背后冷汗涔涔,吞咽一下才低低道:“据探子回报,不败姑娘是以自己为交换换取那二人的安然而退,如今被困闶阆城地牢……”
“继续!”
“那地牢据说是死亡之牢,只关押过两个人,但前往意图劫狱的人成百上千,却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属下派五人进入,才一个时辰就收到全体牺牲的暗号,属下只能暂停营救行动……”
派去援助她的隐卫都是暗影阁的顶级精英,由君临天亲自认可的。五个人撑不过一个时辰,这是暗影阁从未有过的先例。
他懂她的坚持,相信她的运筹帷幄,却没想到她会采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救人的方式。
这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君临天闭了闭眼睛,须臾,平静地开口:“这几天的事情,巨细无遗的说一次。”
晨风忍着那寒气之源,低下头,将隐卫传来的消息以及最近尘嚣而上的流言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没有人说话,空气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令人窒息,似有一股强悍而炽烈的内力挤压进五经八脉,五脏六腑压迫得翻搅欲裂,晨风双脚隐隐有瘫软的趋势。
君临天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眺目远处,眉宇间的神情却如永不融化的天山之雪般千万年寂寞冷冽。
她根本没有全身而退之策,否则,无须借助独孤烨和轩辕澈。
这流言,一为增加自己的价值,二是为自己准备后路,只是这后路却交给了别人。
若是独孤烨或轩辕澈都弃之不理,你打算如何呢?
“将琼娘和拐子李带过来。”
“是。”晨风踉跄一下,慌不迭地用逃的速度离开。
如玉的指尖摩挲着白脂凝玉酒杯,薄唇喃喃自语道:“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会服软,倒是个好事。”
不一会,琼娘与拐子李十字相扣出现。
一个羞涩难掩的挣扎,一个笑得看不见眼的死死抱住。
“啥事啊?”琼娘拉着拐子李一屁股坐下,若不是君临天在场,琼娘恨不得坐到他腿上。
“希望琼娘帮我偷样东西。”
“偷东西?”琼娘防备的斜视他,“你属下那么多人,个个身手矫捷,为什么要我去?”
“论武功他们比你厉害,但论偷,你是鼻祖。”
“嘿嘿,那当然,就算老娘隐退十年,江湖也没人能超越。”
“作为交换,他的腿我负责治好。”
“他的腿还有得治?”琼娘大惊之下便是大喜。
“别人没办法,不代表我没办法。”
“那一言……”
“琼娘!”拐子李一把拦住她,“我已经习惯了,就算治不好也无碍。”
活了一把算数,粗枝大叶也不至于失了警备,尤其是对君临天这种吃骨头不吐皮的人。
“去什么地方,偷什么东西。”
“东辰皇宫,圣旨,两个时辰我要看到。”
琼娘大乐,当年她光顾最多的就是皇宫,进那跟玩似的,手掌一拍:“一言九鼎,两个时辰内老娘一定回来,候着。”
拐子李伸到半空的手连她的衣袖也没抓到,颇为幽怨地埋汰君临天一眼,却也不敢说什么。
君临天说能治好他的腿,那就一定能治好。虽说他习惯了,但有得选择,谁不希望有双健全的腿,能走能跑能跳,抱着心爱的女人也不用担心会一个趔趄摔倒。
君临天没有理会他复杂的情绪,于他而言,值得放在心上的人,愿意照顾的情绪少之又少。
拐子李刚准备退下,君临天突然开口,话题令他精魂一震。
“天蝉丝,是谁让你打造的?”
……
静默的地牢里,隐隐传来飘渺的声音,彷如一缕轻魂逶迤荡漾如浮云般轻触地面,徐徐而来。宛如一抹游荡人间几世怨恨无处宣泄的魂,宛如地狱挣扎蹒跚而来的戾喝。
忽而对方轻笑一声,笑声尖锐诡异慎得慌,引得人更忍不住竖起耳朵,意图一探究竟。
沐小狸的清眸闪过一线幽光,暗道,阴气十足,女的,但不是战野月。
莫非在这图尔,真有她沐小狸的“故友”,这么“好心”来看她?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要不要把自己弄得狼狈点,抹点血最好处于癫狂状态,兴许能得到片刻安宁。
可是,沐小狸觉得冲来人的气势,估计难以善了。
干脆坐起,扒拉扒拉衣着,好整以暇。
黑暗中,那身影慢慢靠近,一点点风鼓荡吹起,怨气在静默中渐渐飙升至顶点,劲气唰唰如剑光,在地牢内凌乱的刮起一股黑色旋风,蓦然,无声停止。
“沐小狸,好久不见!”
咯咯的笑声撞向墙壁,支离破碎的回音在地牢徘徊。
沐小狸怔然,这声音……没印象!
随即,一点星火跃向上空,牢门梁柱上的烛火咻一下点燃,通亮的光哗啦倾泻地牢。
久不见光明,沐小狸不适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瞳孔一阔,少有的诧然了。
来人一身黑色斗笠,从头遮到脚,长发垂落,掩盖半边容颜,露出的半边,额间垂挂一枚月牙形绿色宝石,眼睛细长,唇抹血红胭脂,肤为蜜色,鼻梁高挺,处处稀松正常的五官结合在一起,却组成波云诡谲的视觉冲击,那种诡谲仿如流动的风,无声无息的将人捆绑而不能解脱。
而沐小狸诧然的并非这种云雾遮掩的诡谲,是她的身份。
再怎么变装,妆容再怎么变化,浑身气质再怎么改变,沐小狸依旧能断定,她是,百里雨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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