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quot为什么？quot严府别业的流云亭内，晏郡平终于找到独自沉思的人儿，开口的问句，在极力压抑的嗓音底下，竟有被遗弃的痛楚。

quot我别无选择。quot璩若影轻声开口。

quot他胁迫你？quot

quot不，擎烈救了我，条件是我必须嫁他为妻。quot

闻言，他一时无语。

当初她受了多大的伤害，他也知道。在谷底替她疗伤时，看见她身上深深浅浅的新旧疤痕，更加重他的愧疚与心疼。

受这样重的伤，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当年彤儿既然抱定以死为谏的决心，便已无求生之意，之后又怎么会愿意答应严擎烈的条件以换得救治？

这问题的答案，根本无须问出口，他也明白。

死，为他；生，亦是为他！

只是啊quot以生离换死别，是否太过残忍？quot

她默然，看着梁上雕绘的双飞燕，神色恍惚。

quot别嫁！quot他擒住她的手腕，低声恳求。

她转身面对他，想要笑的自然，却无法遮掩地流露悲伤。quot师兄，师父曾经教诲——信诺为重。quot

quot没有转圜吗？quot看着璩若影坚定的眉眼，他的眸中闪过一簇异采。

晏郡平的神色，令她很是心惊，急道：quot别做傻事，就算合你我之力，也不见得能与擎烈抗衡。quot

quot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你带著属于我的情意嫁与他人！quot他瞪著她。

见晏郡平激动的瞳眸，她垂首，恳求低语：quot别迫我。quot

她带著脆弱的语调，令他心口一阵阵抽痛。放开了始终擒住她的手，紧闭双眼深深呼吸吐纳，许久以后，他才看向她，艰涩开口：

quot好，我不迫你，只是彤儿能否答应师兄一个请求？quot

她静静望着他，算是默许，不先问他的要求为何，也无论他的要求为何。

quot陪我上莫离山，一同吊祭师父在天之灵。quot他垂下眸，掩住所有情绪。

quot何时起程？quot也好，就当作是和过去做个完全了结吧，纵使会心痛如绞。

quot今夜子时。quot他趁她寻思时，打散了她的发，盈握于掌中。

她看着他握住青丝的手，并没有闪身抽离，只是叹息：quot我即将成亲，这举动并不合宜。quot

quot彤儿的发quot他轻声呢喃。

quot师兄？quot他的恍惚，令她心神不宁。

quot无事。quot他忽尔抱住她，胸膛的起伏异常沉重。

她没有推开他，明明知道这样不该，却还是无法自己地沉溺在他的气息中。

将头靠在他的肩，让不该有的脆弱流泻而出，她忧伤低语：

quot从小，我便一直盼著师兄的情意，终于等到了，却来得太晚quot

他抚著她的发际，将头轻靠她依偎的螓首。

quot若有来世，但盼再与师兄续缘，可好？quot

quot不quot晏郡平闭目低喃。

来世太遥远，他无法忍受，只要想到她即将为他人披上大红嫁裳，总会让该是性好平和的他升起撕裂那人的冲动。

他不要总是追逐心中的影，他只要她

quot我的佳人，许诺过我今生的，现在却要许给别人了吗？quot

轻轻分开两人的距离，他抬起她细致的下巴，缓缓地，带著绝望吻住她，而她也没有推拒，只是不小心让泪水溜出了眼眶。

以掌心承接她滑落的泪水，他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定。

就算武功无法匹敌又如何，他绝对不会将她让予他人。

彤儿的发，只有他能握。

她，是他的！

quot纤纤姐quot谢宁香担忧地望着身旁一脸思虑的人儿。

quot宁香，quot终于，严纤纤叹了口气，倾城美颜上有著失落与烦恼。quot你知道吗？我真心希望若影能成为大哥的妻子、我的嫂嫂。quot

quot但严擎烈不是师父锺情的对象，这么一来，师父和晏大哥岂不是太可怜了吗？quot

不成，她看不下去了！&#21018&#21018因为师父和晏大哥的情绪过于复杂，以致于没有发现在一旁偷听的两个人，也亏得她底子好，师父教的离踪步很快便习得五成，否则在他们离开前，早该露底了等等，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谢宁香脑袋一偏，狐疑地望着严纤纤。她刚刚怎会没有发现，自己似乎是被纤纤姐牵著跑的？

quot确实可怜。quot严纤纤蹙紧蛾眉，而后一脸不赞同地瞅著谢宁香。quot严大哥、擎烈、擎烈哥随你称呼，为何一定要喊得那么生疏与咬牙切齿？好歹你昏迷时，是大哥在照顾你。quot

quot说得真好，我还想问，我两次昏迷都是谁造成的？quot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宁香磨牙。

quot大哥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也不愿意辜负若影的托。quot她埋怨她的不懂事。

quot可不可以别再提这件事，现在我们该烦恼的，是师父和晏大哥的问题吧！quot谢宁香难掩烦躁。

quot有什么好烦恼的？quot严纤纤脑袋一偏，很状况外地问。

quot你想想，若师父真的和严擎烈成婚，他们三人，绝不会有人是快乐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撮合有情人？quot

quot但当初婚事由大哥提出，以他的执著，就算我去劝说，也没有办法使他改变心意，不如就此放弃。quot

quot放弃？不成不成，怎能放弃！可又能怎么办？师父也不会违背信诺quot

严纤纤看着谢宁香苦恼的神色，墨黑扇睫半掩住水眸，之后闭上，再睁眼时，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叹了口气。quot只有一个办法，可是相当冒险。quot

quot什么方法？quot谢宁香闻言，脸上乍现光采。

严纤纤从腰间绣袋中取出一个青瓷雕瓶，握于掌间，轻声道：quot这味药，名唤柳台云雨，无色，无味，置入茶、酒中，纵使如晏神医这等人物，也未必能够察觉。重点是，此药药性极强。quot

quot这药是？quot下药，对谁？

quot春药。quot她直接提供解答。

quot啊！quot春药？这一棋会不会走的太狠也太险？

quot造成既定事实，大哥不让也不行。quot严纤纤轻语。

quot可是quot依严擎烈的个性，若知道是谁搞的鬼，说不定会杀了她们，或干脆杀了晏大哥。

quot宁香，若想帮助他俩，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它办法。不然，我们只能等著看他们的心碎持续到老死。quot严纤纤作势将药收回。

quot好，我做！quot谢宁香抱持壮士断腕的决心，一把抢过瓷瓶。

quot可得小心呀，务必神不知鬼不觉，否则我们都会遭殃。quot

quot真要神不知鬼不觉，你去不是更好？quot

quot我？quot严纤纤一脸无奈。quot娇生惯养之躯，如何能有通天本领？quot

quot不需要有通天本领，只要别让他们发现就好了，相信你的轻功足以胜任。quot

quot你说笑了，我哪来的轻功？quot

quot是吗？quot摆明睁眼说瞎话！谢宁香开始觉得，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似水人儿，其实一点也不娇弱单纯。quot能否请问，这药打哪儿来的？quot

quot不瞒你说，quot严纤纤粉脸微红，用纨扇半掩，有如做错事的孩童一般，羞愧承认。quot这药是从大哥房里偷的。quot

quot严擎烈房里？quot哈！没想到看来魁梧霸气的人，也会需要这种东西。

因谢宁香脸上强烈的鄙夷，让严纤纤不得不开口解释：quot你别误会，大哥不是性好渔色之人。quot

quot不好渔色，房里置这药做啥？quot心思一转，谢宁香脸色马上变得惨绿。quot难不成quot

quot啊，怎么愈描愈黑？quot她好无奈。quot我意思是，这药是蜀地商人赠与，大哥应该从没用过。quot

quot应该？quot

quot哎呀，女孩儿家，讨论此事总不宜！quot

看着严纤纤羞怯又无辜至极的样貌，谢宁香眯起半月眸，轻声问：quot这药真的有用？quot

quot试试不就知道了。quot

quot希望你不是诓我！quot

quot我何必？这两年来，我和若影情同姊妹，我也期盼她快乐。quot

quot纤纤姐，我总觉得，你的心思与行为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单纯。quot

quot是你多心了。quot

quot希望真是我多心。quot谢宁香点头轻道，背脊却因严纤纤眼中一闪而过的狡狯而升起一股恶寒。

夜乌止啼，露滴苍翠，薄雾漫漫的莫离山，彷佛笼罩在神秘面纱之下的世外桃源，仍是那般沉静与绚丽。置身其中，总能令人忘却时光流转，体会与自然同化的优闲乐趣。

如果，也能忘却回忆的话

quot这是quot晏郡平震惊地望着璩若影手上仔细擦拭的物品。

在她的手中，是一对身穿大红喜服的陶偶，两人各纨彩球一端，笑得幸福且开怀，模样相当精致讨喜。

但男陶偶所执的红绫巾线，遭到折断，女陶偶则明显是摔碎后又拾起修补，那一条条显而易见的裂缝，宛若一道道伤痕，正暗自悲伤哭泣著。

精致的陶雕彩球，则黯淡地独自落于黄土地上。

曾经斑斓的色彩已经褪去光鲜，而陶偶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是讽刺，那面容形貌，竟是他与她！

quot这是师父瞒著我们偷偷雕塑，意欲赠与我们收藏的心意。quot跪于黄土地上，璩若影将陶偶与彩球置于红绫巾上，嘴角上扬，陷入昔时曾经开怀的回忆里，眼眶内却已有水气凝结。quot有一回师父收躲不及，被我撞见，他老人家端著见腆的笑容告诉我，这是准备送给我们的大喜之礼quot

晏郡平无语，抚著胸口靠向身旁树干。闭紧双目，脸上尽是难堪和悔恨，缓缓将手蜷握收紧，心痛到连掌间渗出血丝也没有感觉。

quot后来，季-发现陶偶，恼怒折断相连的喜气，将女偶摔碎，杀了师父。quot师父遗容上的错愕与不甘，成了夜夜折磨她的痛楚。

师父从来就不赞成师兄与季-的亲事，也从未给季-好脸色过，师兄不明就里，只一心想要求得师父真心的祝福，也因此导致季-心中怀恨，个中原由，她一直很清楚。

只是感情之事，向来由不得人，纵使她再如何希冀又如何，不过是无止境的暗自神伤与寅夜饮泣罢了。

她不知道师父仍旧执著地雕塑这对陶偶，不放弃为陶偶绘上鲜丽色彩，也因此为自己引来一桩设计缜密的夺生计谋。

quot若不是我在无意中看见碎裂的陶偶，也不会怀疑到季-头上，师父的冤，将是石沉大海。quot因悲伤而低沉的声音，已有-哑。

但真相，却是如此铭心刻骨的痛！

quot我quot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哀痛欲绝？悔不当初？当真相的利刃，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地，刺向回忆的伤处时，说得再多，都没有用了。

该懊悔吗？该流泪吗？早已流不出。

如果当初彤儿没发现这些阴谋，如果不是她要他看清的手段过于激烈，他也许会和弑师仇人成亲，然后被瞒上一辈子。

晏郡平呆望着眼前跪坐的纤细背影，呆望着石碑上端正的字迹，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该坚持什么？忘了自己为何坚持？只剩满满的原罪，讥笑他的消极，讥笑他的蒙昧，讥笑他的苟活！

有那么一瞬，他将气拟于掌

或许，该到九泉之下向师父负荆请罪，结束残生。

quot师父，对不起，彤儿要让您老人家失望了quot璩若影带著颤抖的低语，震醒了他的神智。

他的师妹，傻得愿为他死，也为他生，若他离去，她定随后相陪

quot徒儿还记得，当我将您独创的莫离剑法习成时，您老人家和蔼脸上那得意与骄傲的笑容，灿烂得恍似孩童哪！quot回忆的笑颜上，竟全是奔腾如雨的泪，一颗一颗滴上黄土地，渗入她正在挖掘的小土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