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别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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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嗣事宜大如天,深宫怒放并蒂莲。

大明弘治三年(公元1490年)秋。昭德宫。

河套,史指今内蒙古自治区和宁夏回族自治区境内贺兰山以东、狼山和大青山南之间的区域,只因黄河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大弯曲,故得此名。此地拥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因而水草丰美,土地肥沃,可耕可牧,蒙古部遂长期住牧于此,不时侵扰明边,套寇自然而然成为明中期以来的严重边患。弘治三年西蒙古各部发生矛盾,各个兄弟部落相攻内讧,其中的土尔扈特部为了避免各部落互相残杀的局面,退至伊犁河西岸和额尔齐斯河以北放牧。鄂尔多斯封建主库图克图彻臣洪台吉行兵四卫拉特于额尔齐斯河,借征剿土尔扈特之名大肆犯边,使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弘治皇帝在这一年的秋天擢按察史张添为右佥部御史,巡抚辽东,监管新筑自山海关迄开原叆阳堡千余里的一段长城,同时进行明前期陆续所筑的辽西、辽河套、辽河东三大部分边墙的修缮工程。张添之外另派颇受皇帝隆宠的端宁王朱佑楠代天抚恤边民。从这个不同寻常的举措看来,当朝天子虽然年未弱冠,的确有爱民如子的仁君之度。

按理说这样的好皇帝绝对应该得到上天的眷顾,但天公偏偏不随人愿。虽然天下处处盛传帝后情投意合,鸾凤和鸣,但二人结缡三年仍无所出,也是不争的事实。民间尚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说,皇后专宠后宫却不能为皇室开枝散叶,皇家子嗣关乎国体,岂能儿戏?自然是朝堂内外众说纷纭,八卦满天。据说御史言官们的特点便是无论在骂人还是颂圣方面都口才一流,平日无事还要鸡蛋里挑骨头,如今碰上这个施展才华的机会岂肯轻易放过?这一帮子大男人自然分成两派,天天揎腕挥拳慷慨陈词,压根儿没觉得这样大张旗鼓地高调讨论别人隐私有何不妥。甲方以御马监左少监郭镛为代表,力主皇帝即刻征采淑女以备嫔妃之选,事不宜迟;乙方以左春坊左庶子翰林院侍读谢迁为代表,认为皇帝选妃自然是应当的,但是宪宗的陵墓尚未完工,皇帝居丧的草庐还是新的呢,怎么就谈起选妃的事来了?(“六宫之制,固所当备。而三年之忧,岂容顿忘。今山陵未毕,谅阴犹新,奈何遽有此事?”)当朝天子号称以孝治天下,曾经定下了为宪宗皇帝守孝三年之制—“三年不鸣钟鼓,不受朝贺,朔望宫中素服”金口玉言,自然不能食言而肥。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唾沫星子四溅,情势几近失控,只溅得堂堂天子兼大男人朱佑樘脸上身上都是口水,颜面尽失,如坐针毡,几欲先走。奈何自己既是当事人又是主办方,人家在这里浪费唾沫都是为国为民为天子,他除了乖乖儿坐在龙椅上言听计从别无选择。

到底是甲方人多势众,辩论结果如下:三年之制指日可待,充盈后宫势在必行。但为了避免天子沉溺声色,新进宫人的数量就限制为两名。佑樘经过这几日的洗礼巴不得此事早早尘埃落定,迫不及待点头称是。就算明知此事一出,悦容那里必然难以交代,只是皇嗣事宜关乎国体,就算他身为天子也不能任性自专。也许顺应民意,虽然她短时期内会生气,但从长远看不失为周全她的良策。这几日她必然在气头上,自己还是不要触她的霉头,干脆缓几天避过风头再去见她。

无论朱佑樘这位大老板心里怎样矛盾,下属部门的负责人可不敢怠慢。没两天便打听到武成卫的一名家境贫寒的士兵郑旺家中有一对姊妹花,姐姐郑金莲年方二八,妹妹郑玉莲年少一岁,二人不仅能歌善舞,琴棋书画也是不俗。虽然阁老们不赞成皇帝玩物丧志,但妃嫔本来就是为了取悦天子,天子既然喜欢这些雕虫小技,投其所好自然是没错。佑樘本来无心此事,干脆权利下放到底,随他们自去安排。

可是想要对此事做个甩手掌柜何其难哉!别的事儿有人替他奔走,皇后娘娘的心病除了他本人去医治别人可没那个本事和胆量。佑樘早已熟稔悦容的惯用手段无非是赌气不睬他,过几天她明白自己纯属无理取闹就会自找台阶了。可是这次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皇后娘娘竟然气得生了病,看来自己不现个身这事儿不能算完。

佑樘想着悦容既然闹到装病的地步,想必是要引他前去大发雌威一番,自己便由着她发发脾气,让她消了气就好了。一路上想了这个头脑简单的小丫头的千万种雷霆反应,却没想到一见人却是出乎意料的悄无声息---悦容竟然是真的卧病在床,看到他来依然纹丝不动。佑樘一时以为她病得严重,不免又急又怒又气,平生第一次顾不得什么君子不怒形于色,冲着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大发雷霆道:“你们这一干不中用的奴才,嫌自己的脑袋多余了吗?”正好看到傲霜端着清粥过来,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良葯,火气更大,一把将盘子挥落在地。正要再发作两句,原本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悦容却抢先叫道:“你不必骂他们!也不必摔东西吓唬我!你愿意糟蹋粮食随你便,你想怎样发落我也随你便,反正我本来就不打算吃你的东西!”

佑樘本怜她病体缠绵,弱不禁风,只好拿不相干的人撒气,偏她不知死活还要犟嘴,气得疾步上前,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闭嘴!再敢多说一句,我、我、我”转了几圈,想要再摔个东西渲染一下自己的情绪,加重一下自己的怒气,可惜没找到可以配合的,只好就自身取材,挥拳重重砸在塌边上。悦容自与他相识以来从未有幸目睹他大发雷霆的样子,颇识时务地闭上嘴,一时倒有些不敢言语,看他凑近不知他要怎样收拾自己,不自觉地瑟缩一下。佑樘把她的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尽收眼底,只觉得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毫无预警地突然如同针扎,暗忖:“她抗拒和恐惧自己的靠近为什么会使得自己如此心痛难忍?”

想到自己原本的来意,佑樘不由得要缓和气氛,便顺势坐到榻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刚才是我不好,不是冲着你的,你别害怕。”悦容最会察言观色,遇强就弱,遇弱则强,看他和颜悦色,马上嘴硬道:“我为什么要怕?我又没有做亏心事,怕什么半夜鬼敲门?反倒是你听信谗言,要陷自己于不义。孔子不饮盗泉之水,我张悦容行得正坐得端,绝不吃背信弃义的人的一粒米!你趁早把我打发回家,省得我一肚子不合时宜在这里碍你的眼!”

佑樘听她说的如此新奇,简直要做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凑上前去笑道:“你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就算你回到娘家,难道吃的不是朱家的饭?”

悦容气结,半日恨道:“那我就不吃,饿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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