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鼓舞士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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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方晟就看到刚进门的吴檞,手里拎着装了四个烧麦和两个包子的塑料袋,方晟微微皱眉,他不喜欢肉包流出的油和烧麦混在一起。

更离谱的是,吴檞另一只手还拿着霉豆腐的罐子,他的口味这么重吗?

吴檞拘谨地在方晟的餐桌前坐下,他拿起一旁干净的盘子,用筷子夹起烧麦和包子到盘子,往方晟的方向挪了挪。

方晟见肉包的油已经布满烧麦,甚至还在缓缓渗入,表情变得更加扭曲。

吴檞见方晟半天不动筷子,有些许疑惑,边吃包子边发出含糊的声音,“方晟,你怎么不吃,你没有胃口吗?”

说完吴檞就用筷子的另一端挑出一些霉豆腐往方晟的包子上抹,“这样肯定更好吃。”

方晟绷不住了,直接起身单肩背上书包,刚升起太阳的朝霞落在方晟身上,投下金灿灿的影子。他勉强地笑了下,“我今天想早一点去学校背英语,先走了。”

“那也不能不吃早饭,待会上课没有精神的。”吴檞在背后想把方晟叫回,却只听到咔嚓一下门关闭的声音。

方晟近期的学习态度大有转变,让吴檞有些适应不过来。

上数学课时,方晟是从来不屑于听讲,说实话站在吴檞的角度他肯定是要根据全班的情况进行讲评,而对于方晟来说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听了也是浪费时间。

倒不是说他听课不好,听课当然是好事,但是吴檞总觉得他的眼睛盯得不是黑板上的板书,而是自己。用余光看方晟,方晟会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让人感觉灼热,而礼貌地向方晟的视线碰撞一下,他就会立马错开。

张一航早觉得不对劲,下课时他穷追不舍地问:“方神,这段时间上数学课怎么这么专注?吴老师半夜化作狐狸精魅惑你了?”

方晟喝到一半的水直接喷出来,有的直接甩到张一航的领口上,张一航嫌弃地“啧”了一声。

“儿子,祸从口出,小心老师明天就给你拿来《金考卷45套》。”方晟把张一航的头按回去写作业。

吴檞发现自己的书落在讲台忘记拿,回到教室就听到“狐狸精”、“魅惑”从张一航口里传来。他觉得这个方晟才好好学习没两天,又偷偷看起什么网文,还给自己的同桌津津有味地讲,看来是学习压力不够大。

时间来到期中考试后,此时已经入了深秋,同学们加厚了衣裳,从远处看来就是一团一团的人遍布教室。

朱娅迅是附近农村送来城里读书的孩子,她身上带着几百元的二手手机,平日里喜欢拿手机记录一些生活中的美好瞬间,学校明确规定不让带手机,吴檞第一次发现朱娅迅带手机还是因为看到她拍摄一只鸽子衔着一朵鲜花,落在学校门口的女神像上,当时正值午休校园路上没有人,朱娅一人转换个角度拍摄,活蹦乱跳的。

吴檞也没有打扰她,他认为规则里也存在人情,朱娅也从没在课堂上用过手机,她的成绩一直不错,于是吴檞没有向学校报告她有手机这一事。

吴檞这样的老师在学校里属于稀有物,温柔年轻长得又好看,别的老师都需要特意找某些人谈心,学生都是主动在找吴檞谈心,今天主动找到他的就是朱娅迅。

朱娅将自己每天记录晚上回宿舍学习到一点的过程,发布到网上就开始有人冷嘲热讽。

——学习到这么晚一定是因为学习效率太低了吧。

——哎呀,真是卷死我了。

——这样的人就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本科以前的学生时代除了埋头苦干啥都不会,凭借最低效的依附于输出量的学习方法活得一些成就,一旦进入大学以后会慢慢发现自己社会化程度低,眼界和能力根本比不上大城市里的人。

朱娅因为这些评论,心里闷闷不乐的,学习也没了动力,她畏惧自己真的成为网上说的一样,靠高考进入大城市,没钱没势,最后撞破南墙也无法扎根北上广。

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在加上负面情绪翻涌,朱娅迅哭了出来:“老师,我不知道我学习是为了什么,我想考出去,却又怕出去。”

吴檞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用纸巾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学习从来不是可耻的事情,你只管放心去学。”

“别哭了,哭多了脑子不好使,题都做不出来了。”吴檞看到朱娅鼻子都哭红了,心疼起自己学生,“我们改变不了体制下教育地域间的差距,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让自己后悔。有的事情不是看到希望才努力,而是努力后才能看到希望。”

吴檞来到语文办公室找到本来下周一晨会发言的蒋老师,“蒋老师,下周一的晨会可以让我发言吗?”

蒋老师没想到吴檞会如此积极,他以前从来没有在晨会发言过:“吴老师,这我当然求之不得,只不过下周一我要搞什么安全防火知识讲解,市里的领导好像还会来检查。”

“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安全防火知识什么时候都可以讲,但是我这个事关系到很多高考生心理状态问题。”吴檞火上眉梢,“你讲完腾出一点时间给我,可以吗?”

蒋老师笑着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老师,她想到自己刚教书时也是热血难凉,每个学生她都想管好,但经过岁月的洗礼,她现在变得只对好学生青睐,在一般下游的学生付出心血回报远远没有好学生来得多。

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做不了为学生出头的好老师,于是答应吴檞的请求,“好。”

晨会几乎没有学生不讨厌的,讲台底下的学生不是在扣手就是在拿个背诵的小册子也半天背不进去。

学生却意外地发现在蒋老师演讲完后离平时晨会结束还有五分钟。

吴檞接过蒋老师的话筒,攒在手心的话筒略微颤抖,这是吴檞第一次做晨会的演讲,还没有讲话,手心里就全是汗。

“请原谅我耽误学生们五分钟。”吴檞讲出了他的第一句话,有些同学就已经不耐烦了,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回教室。

吴檞向前走动,走在主席台的栏杆前,“我想和同学聊一个话题‘小镇做题家’。”

“最近网上流行一个词‘小镇做题家’,或许这个词背后涉及的教育公平、阶级流动、就业问题是暂时无法解决的,但像现在这样将‘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这句话污名化,用‘小镇做题家’一词来打击平凡出身的读书人,那不过是一些自己不肯努力而眼红嫉妒的人说出来的话。努力永远都是人类的美好品质,‘小镇’做题家’从来不是贬义词,它是指出身平凡却不甘命运,愿意用自己努力开辟出星河万川的勇士们。”

吴檞从来不擅长演说,他不是教育家,他只是一位数学老师,所以这篇稿子他准备了一个晚上。

“高考制度固然有其一定的局限,但它是唯一能公平地让你们与其他阶级并肩的机会,你们现在无需忧虑到大城市后会遭到怎么样的不公,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为做对一道数学题而开心,为自己的成绩进步而喜悦,几代人一辈子都没走出小镇,你却靠你的勤奋、踏实、坚毅走了出去,这样的你们就已经是最棒的了。

“你们可以看到北京的故宫,那是中国的古老颜色;你们可以看到上海的东方明珠,那是中国最亮的星;你们可以看到南京的六朝古都,那是中国的文化符号,让憧憬美好的良辰之景成为你身边的风景,就是我们‘小镇做题家’奋斗所能换来的天地。”

吴檞没有自信能发出足够嘹亮振奋气士的声音,他尽其所能地发出高喊,下面的学生都齐刷刷地看着这位在主席台上讲话的老师。

“我最后想用张桂梅校长所说的华坪女子高中誓词结束我这段演讲。”吴檞深吸一口气,用他这一生最有力的声音喊出。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

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这声音穿破云霄,曦光恰如其分地从云层间透过,金光撒满吴檞整个身上。

方晟在那一刻看到了光的轮廓,让他明白真正的老师教会题目只是第一步,而育人却是老师追求一生的必修课。

吴檞每次起床都会特意避开方晟起床的时间,先买好早饭放桌上然后一人只身去学校,让别人知道学生和老师住一起招来非议也不好。

他想要找到合适的房子尽量搬出去住,但是方晟说只要给他补英语就免去他的住自己房子的费用,还拿了一把钥匙给吴檞说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租下来的房子,你可以拥有进出这里的权力。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也是现在唯一的一条路。

期中考试一过,吴檞开始复盘分析班级的成绩以及不足之处,这位成绩排名倒数第一的同学早就引起了吴檞的关注,他叫何莫。

自从吴檞接过班主任一职,何莫就一直是稳居倒一,吴檞倒不为奇,奇怪的是何莫在高一时的成绩都是排在全班前几名,到高二下学期时成绩断崖式下滑,都可以让人合理怀疑前后不是同一人考出的成绩。

最为烦恼的是何莫每个晚自习都不来上,他手上有病例说自己的病必须每天晚上定点回家吃,与晚自习的时间冲突。何莫在白天也经常上课睡觉,被老师点名说是自己的药效发作,反正何莫也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不会打扰其它同学,长期以来就没有老师愿意管这位学生。

在吴檞为方晟补了两个月的英语后,不说是大进步,起码能考九十分以上踩着及格边上。吴檞想要试一试,拉何莫一把。

吴檞没有把何莫叫到办公室,他只是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趴在栏杆上,来一场普通朋友之间的交流。

微风吹开了吴檞搭在额前的头发,他先开口说道:“你最近的病好些了吗?”

何莫本来低下头,听到吴檞的话后稍微抬起些,他好久没有听到过关心的话,说同学把他当死人都不为过。

吴檞说:“如果你的病好一些,你介意我给你补一些课提高成绩吗?”

如果不是何莫喜欢用刘海遮住自己的额头,让人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吴檞第一次知道何莫的眼睛原来这么大。何莫用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何莫问:“补课要花钱吗?”

吴檞笑了,原来他只是在担心这个:“无偿的,不然我找你来干什么。”

“我不信你肯定是想要除了钱以外的其它补偿。”何莫像一只害怕生人的小仓鼠,往后退缩,发现后面是墙就一下字钻进教室,落荒而逃。

其它补偿?

吴檞看何莫反应如此剧烈就没有再去找他细问。

上课的时候,吴檞手机不断在讲台上抖动,吴檞没有管它接着讲课,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吴檞看到来电显示蹙起眉头,拿起电话直接挂断然后开了静音。

吴檞的一举一动都被方晟看得一清二楚,他从吴檞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悲伤的暗流在涌动。

下课后,吴檞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打开手机全是微信弹出的消息。

[楚河川]——小檞,过了这么久我发现还是你最好,跟我重新开始好吗

[楚河川]——我听别人说你离开京城去了一个小城市,我们在一起过不好吗

这一条条消息就像一根根刺扎在吴檞心上,吴檞看到自己上一条发的消息已经是在八月份:分手吧,我们各自不要再相见。

吴檞自嘲道自己为什么犯贱还把这个人的微信留下。

吴檞很久没来到酒吧这样的场所,扑面而来的香水味,黑暗条件下中心发射出多重颜色的彩球闪得晃眼,底下的人群沸腾,他来到一个小角落坐了下来,远离尘嚣,黄色灯泡发出幽暗的光打在油腻的桌面上,默默地点了一杯几乎没有度数的鸡尾酒。

吴檞天生不喜喝酒,就算是低度数的酒,流入喉咙里只觉得苦涩和火辣。

他想起自己的前男友楚河川,他们俩是在国家集训队认识的,当时少年的他们意气风发,可谓是天之骄子,一起拿金牌,一起报送北大。

当时国家集训队是封闭式管理,吴檞人生地不熟的,只有楚河川主动和他交朋友,楚河川跟他弄一些暧昧的小动作他也不介意,因为他自己心底也喜欢着楚河川。

大学后,楚河川约他来到酒吧,吴檞从小都是乖乖孩子,从来没来过酒吧,滴酒不沾,那是他第一次来到酒吧。

楚河川请他喝酒,吴檞浅浅地喝了一口就觉得很辣,但楚河川很能喝,与吴檞边聊边喝。吴檞看到楚河川脸颊变得微红,楚河川借着酒劲壮胆向吴檞表白,吴檞也有些酒头上劲,再加上他本来就喜欢楚河川,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

楚河川是一个很高调的人,他喜欢在校园里明目张胆地牵着吴檞的手,吴檞会扭过头感到害羞,学校里的人都觉得他们俩般配。楚河川还喜欢把一些恋爱的短视频发在微博,评论区都是“摩多摩多”、“啊啊啊北大双学霸的恋爱!!”,吴檞不太喜欢自己的私生活给别人看但还是由楚河川来。

到了大四,吴檞发现楚河川没有以前对感情热烈了,他认为应该只是过了热烈期接下来就是细水长流,吴檞为了给楚河川安全感,就选择跟楚河川说自己回一趟家准备向自己家长公开他们俩的事。

吴檞向家里出柜后,他的父亲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大骂自己家没有这样的儿子,母亲只是在旁边默默地流泪。吴檞头也不回地离开家,父亲还想追他后面用拖鞋打他,被母亲制止住了。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在家里吃一顿久违的晚饭,现在却灰溜溜地流落街头找一家普通的馄饨店吃,透过店内的玻璃窗,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楚河川。

只是楚河川旁边有一位陌生女孩挽着他的手,吴檞不敢贸然上前,他怕这是误会,也许那个女孩只是他妹妹,于是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就低下头继续吃混沌不让楚河川发现。

待楚河川走远后,吴檞立马将照片发给同系的女生问认不认识,女生惊呼道这是新来的学妹。

可能楚河川也没料到吴檞会被家里人赶出去以至于能在街道被吴檞看到自己的行径。

顿时间吴檞感到由衷的寒冷,如同坠入冰窖,他的眼泪和混沌汤混在一起,和他的心一起凝固。

吴檞颤抖着手将图片发给他,他死盯着微信的聊天框,对方毫无反应。

学妹发来一大段安慰他的话,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失魂落魄地坐在店里,直到店里打烊,他出门来到荒芜一人的街道,一排排的店铺熄了灯,四周归于死寂。

手机里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不起,当时在国家训练队没有女生,都是一群男生,就如古希腊的同性恋军队,我把你当作同进出的爱慕对象,这样才会给予我前进的动力。直到我发现我对女生更有感觉,我应该是异性恋,不能给你幸福抱歉。”

话是说得客气,既然发现自己是异性恋为什么不主动跟自己说然后和平分手,非要等自己发现才摊牌。

那一天吴檞是在酒吧过夜的,如果他的家人支持他的恋情,如果他和楚河川能幸福地一起生活,他会毫无顾虑地继续攻读数学,读完研究生再读博。

他觉得自己单纯,单纯得可怜。

他想换一座小城市,远离这里的一切,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吴檞曾经规划读完博士到科研院所从事科研教学工作,留在象牙塔里,而现在他放弃这条路的他发现本科毕业最适合的工作就是当高中数学老师,于是他大四下学期通过笔试面试顺利拿下教师资格证,坐上火车彻底告别自己从小到大的地方,来到异地成为这群孩子们的老师。

吴檞还留着和楚河川的合照放在相框里,他想今天回去就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吴檞又闷了一口酒,借着这口酒,他决定把楚河川的微信删除并拉黑,他逐渐习惯新城市的生活,作为高三学生的班主任根本不能与过去藕断丝连。

在酒醉微醺的状态下,吴檞看到了一副熟稔的面孔,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视线摇晃不定,反应也要慢半拍。映入眼帘的是银色有轻盈的丝纱质感的吊带裙,一只手顺着大腿根伸进裙内,穿裙的人身体微颤,但依旧有条不紊地给面前的客人酌上一杯酒。

在搭下的齐刘海下,吴檞看到再熟悉不过的眼睛,他还记得今天在学校何莫正是用这双深邃不见底的大眼睛盯着他。

吴檞算是知道何莫从不来晚自习,早上昏昏欲睡,原来是到酒吧当陪酒!

酒吧也算是公共场合,他不敢恣意妄为,就到前台买下一个带沙发桌子的小区域指定让何莫陪酒。

何莫拿着未开的酒瓶来到吴檞面前,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然后下一秒就冷笑一声。

原来在学校人模狗样地教书,衣冠楚楚;在学校外就花天酒地,点陪酒玩。

何莫拿起酒瓶,熟练地给酒杯续上酒,将一只大腿跪在沙发上,正好陷入吴檞的两腿间,何莫的假长发扫过吴檞的颈窝,他将酒杯的边缘放在吴檞的唇边,轻轻触碰又挪开。

吴檞直接一把把酒杯夺过扔到沙发的一边,漏出的酒立刻染湿沙发,使那块区域颜色暗沉下去。

“何莫,你为什么在这里?”吴檞见到何莫举止如此轻佻,更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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