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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夜挣扎了片刻,弄得汗流浃背,也没能从床上坐起。忽然望见一道人影笔直地朝屋内走来,逆光中看不清面容,只得一个高大健壮的轮廓,看起来极为熟悉。景夜心中砰砰乱跳,一声檀弟还未喊出口,那人阔步迈进屋内,却是个陌生的中年汉子。景夜好生失望,木楞口呆,这才意识到周檀已不在身边,回想起两人分开时的情景,想道,檀弟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心内一阵绞痛,潸然泪下。
原来那汉子是山中猎户,检查陷阱时发现景夜晕倒在旁,救了他一命。景夜在他处耽了几日,内伤虽未痊愈,下地行走已是无碍,便就告辞。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事物,传了对方一套飞镖手法,权当谢礼。
景夜凭着依稀记忆,寻至那夜两人分别的树林,唯见草木凌乱,除那横青石依然如旧,哪里还有周檀的影子,心里起了许多不好的猜测,牵动愁思,正自垂泪,忽然听见林间遥遥地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喊的似是他的姓名。景夜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循声而去,躲在暗中窥视。只见两个武当弟子打扮的青年抬着一顶滑竿,在林间穿行,四下里呼唤寻找。轿中坐了一人,隔着纱帐,隐约便是周檀。
景夜心心念念之人赫然出现在面前,顿时忍不住出去相认,忽然念头一转,心想,檀弟是名门正派的首席弟子,将来前途一片光明,而我与邪教渊源至深,同他相交,岂不是害了他么?就算他可以不顾身份,被歹人知道,总要借题发挥,那我就成了他的把柄了。当即收止脚步,藏身树后,打定主意与周檀断绝。然而普天之下,他只得这样一个知己,想到两人缘尽于此,不由得肝肠寸断,捂住口鼻,不发出一点声响,远远跟在后边,只巴望多看对方两眼。
不一会,滑竿行至那青石之所在,周檀让两位师弟停下歇息,自己揭帘而出,走下地来。景夜见他面色惨白,步履虚浮,想是内伤尚未痊愈,心中十分自责,想道,檀弟如今有师门照顾,悉心调养一段时间,自当无碍,我留在这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不如趁早走了,也好让他早些忘了我,免得徒增伤感。想是这样想,脚下却像定住了一般,怔怔地透过林间空隙望着周檀英武的侧脸。
周檀在青石上坐下,手抚石面,怅然道:「景兄,你到底在哪里?难道,你真的舍我而去了么?」他自言自语,声音本来十分低微,然而四野寂静,听来也就格外清晰,便像是在人耳边喁喁细语一般。
景夜知道他惦念自己,回想起日前两人形影不离的甜蜜时光,泪如泉涌,情绪牵动内伤,胸口剧痛,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靠着树干,勉力支撑。
日渐西沉,森林被阴翳笼罩,归巢的乌鸦在天际盘旋,啼声凄凉。天色不早,周檀三人顺原路返回。景夜眼见那顶滑竿消失在视野当中,终于放声恸哭,浑浑噩噩地经由后山小径离去。他对师父欺瞒他一事耿耿于怀,百思不得其解,不想回到早竹林那个伤心之地,然而除此以外,他也实在没处容身,便就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景夜反复推敲上天乐所言。依他所讲,自己足岁以前是在莲花教度过,那时他太过年幼,全无印象,但是景夜记得,他与师父并不是一开始就在早竹林隐居,在此之前,他们住在一个小村庄中,茅草屋的后院里有一座孤坟,师父时常待在坟前,对着墓碑说话。后来有天夜里,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师父从睡梦中唤醒他,说是坏人寻到了,带着他匆忙离去,长途跋涉,最后才在早竹林定居下来。
景夜左右无事,便想回到故居,探明自己身世。根据当年模糊的记忆,沿途打听,寻找了月余,终于寻到。故居位于村庄东北角的小溪边上,他一见那爬满牵牛花的竹篱笆便隐隐有种熟悉之感,似曾相识,记得两岁时,他常摘了花儿,啜里边的花蜜玩。通过柴扉绕进篱笆,院内荒草及膝,老房子年久失修,坍塌了半边,后院里的坟包还在,景夜动手将墓碑上厚厚一层青苔清理干净,只见碑文写的是:「爱妻谷青之墓,夫景琅泣立。」
景夜心想,他是姓景的,这二人应当便是他的亲生父母了,师父号称青琅居士,约莫是取自他父母的名字,可是他与自己爹娘又是何关系呢?忽然一惊,记起师父对着墓碑说话时那痴怅的神情,想道,莫非……师父其实是他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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