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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母说可以因善小而不为,万不能因为恶小而为之。意思是说一件小事,尽管很善良,但是不想做可以不做,因为人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善良,但是千万不能做一点坏事,否则因果轮回,报应就大了。不仅会报应到自己身上,还会报应到亲近的身边人身上。

我没有回家,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坐着,脑海里全是宋元的身影。想他在床上的姿态,下床说的话,以及在我哥面前的表现。他像迷魂汤,迷惑着我,或者我们所有人。几年前的他不是这样,但是他变了,变得我也无法断定和猜透。

那时的他很单纯,还会被骗钱。愁眉苦脸和我吐槽抱怨的时候简直像撒娇。我不敢说我喜欢他,因为我看到过他想发又不敢发的短信。那是个比他低一届的女孩儿,长相甜美,善良友好,很小鸟依人。他隐晦而痴情地追求她,可怜又可恨,我看到他对她的爱而不得,就像看到我自己。我恨,又妒忌。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煎熬着我一腔爱慕的心。

我强奸了他。

用各种手段侮辱他,驯养他。没有人能扛得住惨无人道的性虐,他很快就放弃了挣扎。

我以为我会得到他。

我痛苦地捂着头,知道自己还是想要他,哪怕他已经跟别人在一起,如果是跟别人在一起就好了,可那个别人是我哥。

我想他,想他躺在我的身边,想他能被我抱在怀里,想我们同居时的温存时光。更羡慕我哥,能光明正大带他出去,吃饭,认识朋友。我就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窥探他们的幸福生活。我内射他又能怎么样呢,印记转眼就会被抹掉,我哥在上,我永远见不得人。

他的目光和追随永远不是我。

晚上他们回到家,一眼看到早早等在家门口的我。我哥很惊讶:“等多长时间了?怎么不打电话?”

我说:“没事,没多长时间。”

他连忙开门让我进去:“怎么了?和爸妈吵架了?”

我点头,又摇头,“也不算吧。他们一直问我什么时候恋爱,结婚,我实在扛不住就出来了。”

我哥嗐了一声,开导我两句,我说没事儿,我坐坐就走了。

他说那怎么能行,还睡客房,你要是想,一直住这儿也没关系。

我笑笑没说话,看了眼宋元。

他坐在我哥旁边,握着我哥的手,没有看我,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恐慌。

我心里酸涩难忍,胀痛无比。我垂下眸,怕我哥看出异样,说:“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

我哥见我坚持,只能起身送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这儿有把备用钥匙你拿着。”

我一顿,宋元有些绷不住了,握着他的手,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我们现在就这一把备用钥匙,过两天配了再给小易吧。”

我感受到了他的慌张。

我哥说:“没事儿,丢不了。”

我接过钥匙,心跳很快,这样我操宋元岂不是更方便了。只是对上我哥信赖又包容的眼神,我又无地自容,愧疚难当,“这钥匙跟家里的还挺像。”我笑着,“不拿了,下次来跟你打电话不就好了。”

他还想说什么,我将钥匙放在他手里,转身离开。

我走后,宋元轻轻出口气。下一秒,就被男人从身后抱住。硬挺的性器在臀部摩擦,他握紧男人的手腕,商量着:“明天好吗?”

我哥不同意,下巴放在他的肩膀处:“前两次小易在家你都不敢叫。”

宋元转过来看他,还没说话,我哥笑着说:“但是你夹的很紧,你很紧张。”

他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子心慌了一瞬,任由男人将他拉进卧室。

“怎么肿的这么厉害。”拇指摁着微微外翻的穴肉逐渐伸进,身下的人紧绷着身体。他的目光落在宋元的侧腰上,看到一个隐蔽而色情的吻痕。他的神情沉了一瞬,目光变了又变,并着对方的两条腿腿交,什么都没说。

“肿的太厉害了。”男人贴心地给他上药,将射在他腿间的精液擦干净。

宋元看着他英俊的眉眼,“谢谢。”

我哥捏捏他的脸笑了笑,点了根烟。

因为我这两天去了我哥家,我妈就操心地问我他和宋元孩子的事儿怎么说。我说没问,她就把话题转到我身上,说你可以不那么早结婚,但是得找个人陪着,一个人在外地总归是不方便的。我敷衍地应付过去,她就没再说。

孩子,我觉得他俩有不了。

我这次回家的时候请了年假,待的时间就长一点。无聊的时候在卧室翻到以前的相册,基本全是我和我哥。从他穿着小马甲抱着光屁股蛋的我,一直到我大学毕业,他开一夜的车来找我,和我一起在学校门前合了张影。我们两个长的神似,因为眉眼都像我爸。我爸是很典型的东方男人长相,眉目俊朗,在他们那个年代也属于抗打的一挂,当然我妈也不差,眸如秋水,眉如远山,所以我看到宋元的时候,几乎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和我心目中的爱人一模一样,有些孩气的可爱,温柔又不失风度。所以我爱他,我哥也爱他。

因为我们像,我们爱的人都像。

我没再去打扰他,给自己一个冷静的机会,也给宋元一个喘息的时间。这不是我和他,亏损了算谁的?你说这章我是盖还是不盖?”

“您是公司副总……”

“我只是口头上的副总。”我摆下手,“聘用合同呢?”

他愣住。

“你说的这些我今天就当没听过。你跟我哥时间不短了吧,公司大小事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拿不定主意的就问他,能拿主意的就自己定。我看你们公司的运行体系还挺完善,没人作妖出不了问题,当然,如果真有意外发生,你随时联系我。”我将电话号码写下来放在桌子上,合上笔,“有问题吗?”

他抿抿唇。

“听懂说话。”

“是,副总。”

我点点头,“对我不满也可以跟他说,怪不到你身上,回见。”

我跑的干脆,就像没来过。

我哥会那么好心让我去他公司当副总?不把我在半路创死就是他的仁慈了。我更不可能傻逼着勤勤恳恳工作,挣钱让他去和宋元度蜜月,但是我爸妈那边他起码是有交代了:我让小易来公司了,但是他不愿意干。

横竖他都不损失什么。

他不会让我留下来的,宋元都没有我了解他。他是一个典型的笑面虎,在父母面前,我的面前,又或者其他人面前,面具多的数不胜数。家里人不知道我在外面干了什么,怕是也不知道我哥在外面干了什么,起码宋元见过真实的我,但他应该没有见过真实的蒋琛。

见过就不会说爱了。

因为好巧不巧,我见过。

我给柳岸去了个电话,他那边听起来有些嘈杂,没说两句就挂。过了会儿他又打过来,依然含糊不清,然后突然清晰。我说岸哥,您老在哪儿嗨呢?

他说:“你猜。”

我说:“刚从坟里爬出来?”

他哈哈大笑,“你家火车站。”

我呸了一声,“滚吧。”

“就是你家火车站。”他哈了口气,“你电话打的正好,来接我。”

我沉默一瞬,“你在哪儿。”

“你他妈,你家火车站啊,你耳朵不中使了?”

“火车站哪儿。”

“噢,出站口。”

“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揉揉眉心,昨天冲动了。看着宋元和我哥难舍难分的模样我就难受,难受我就想摸着宋元手的人是我。二话不说要和柳岸撤资,让这厮坐一晚车来找我。

我将车停下,那么多人,我愣是一眼能看到站在冷风里的傻缺。他穿个藏青色的外套,顶着一头烟灰色的头发,戴着耳机,低头玩手机。我喊了他一声,他循着声音朝我看过来,大步前来。

“行李呢?”我看他两手空空,“丢了?还是托运了?”

“扔了。”他云淡风轻,“拎着碍事儿,懒得提了。”

我看着他,他一笑,“没拿。”

“滚蛋。”

我们坐上车,我从后视镜看他,“跑过来干什么?”

“玩呗。”他低着头,我听到打游戏的声音。

“我昨天……”

“别提昨天。”他将手机关上,双手插兜,“我知道你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宋元。”

我没说话,他说:“我一直听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太好奇了,所以我必须要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能把你和你哥耍的团团转。”

我皱眉,“他没耍我们。”

“还没耍。”他点点头,“几年了蒋易,狗都知道见好就收,得不到的骨头放弃了,你还不如狗。”

他说话实在是难听,我怒骂:“你他妈结扎了啊?”

“不用。”他懒洋洋地鄙视我:“你再气我几年,我精子活跃度一低,直接绝育,免费还省事儿。”

我无话。

一路无言,他说:“工作室当初是咱俩一起开的,校园贷款,资助大学生创业,现在不欠了,还挣了不少,但是那些日子你说扔就扔了?说好还要一起开个实体分店,也忘了?”

我抿着唇,他显然是被气狠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的网店流水多少?一个月十万单你知不知道什么概念?蒋易,那么多大学生创业的案子,就咱俩成功了,当初毕业的时候校长颁发的大学生创业代表奖杯还在工作室放着,每一步都是咱俩步步走过来,熬过来的。你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我他妈实体店选址都定了!”

“我昨晚,喝多了。”我说:“别生气。”

“不生气。”他重新拿出来手机,又拿出来个口香糖填嘴里,“我就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撤就不撤。”我让他骂的头懵,“跟他没关系,你别对他有偏见。”

他笑了一声,透过后视镜看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我朋友来了,我爸很高兴,热烈欢迎,我妈的神情有些莫测,但也没说什么,很热情。她趁我爸和柳岸说话,拉着我到厨房,小声嘀咕:“这孩子是你朋友?”

我点点头,她说:“哪种朋友?”

“还能哪种。”我莫名其妙,“我大学同学。”

“你都上班两年了,怎么突然冒出个大学同学?”

“不是,我,就是我大学同学啊,关系一直很好。”

“但是你大学就没回来过啊。”我妈严肃地看着我,又压低声音,“小易,你跟妈说实话,这孩子。”她犹豫了一下,“是不是……你那种朋友。”

“我哪种朋友?不是。”我明明跟她说的是实话,却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正常的朋友,妈,不是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是不是男朋友?”她高深地看着我。

我仰天长啸,“都那种朋友了,还能是哪种朋友,炮友?!”

她拍我一巴掌,我只能耐心解释:“妈,真不是,柳岸,我最好的普通男性朋友,真不是男朋友,我谈对象了会告诉你们的,别瞎操心了。”

她将信将疑,掰着手指头,“你哥那例子在前面放着,妈和你爸已经看的很开了,你不要怕,大不了你跟他们一样也同居过日子,你们四个照样互相有个帮衬。虽然你说你喜欢女娃,但这么多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喜欢那一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当初你哥也是这样,二话不说通知一声,直接带着人往家领,让你爸我俩云里雾里,最后才坦白,说早就谈了。这年后,人大老远来,什么都没拿,又是直接带回家,你可不能学你哥再干这种先斩后奏的事儿了,你爸我俩又不是不同意,不能不把老的放眼里,对外面的娃也不尊重,要谈了就大大方方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握着她的手,微微弯腰,“放心吧妈。”

我妈只有一米六,我有时候和她说话必须得弯点腰,不然总觉得不尊重。

“一个个长这么大个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她把我赶出去,切了盘水果出来,笑眯眯的像刚才的谈话从未发生过,“小岸啊,坐这么久的车辛苦了,吃点水果吧。”

我佩服地看着她,看来我们一家都是演员,我和我哥应该就是从这里得到的真传。

“谢谢阿姨。”柳岸顶着一头烟灰色的流氓头发,笑的很懂事。

我踢踢他,他看我一眼,我撇了下头,说:“上楼。”

他用牙签扎个苹果,嘴比我都快:“那我们先上楼了,叔叔阿姨。”

“上去吧。”我爸殷切地挥挥手。

卧室,他环视了一圈,说:“还挺整洁。”

“那是。”我给他拉张椅子,他将苹果捅我嘴里,“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宋元。”

“你见不到了。”我嚼吧嚼吧把苹果咽了,“他和我哥出去旅游了。”

“我靠,真的假的,那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我不问你就不说?”

“你他妈有病吧,你不问我怎么说。”

“那我来干什么?”

“谁知道你来干什么。”

他指着我无言,眼的余光突然瞥到书柜上放的画。

“爱人。”他说,朝书柜走去,“这就是你之前一直避而不谈的女孩儿?”

我拦下他,“别碰。框架坏了,在那儿支着,再碰要零散。”

他停下,目不转睛地看着。

画里是灯红酒绿的街头,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儿穿着及膝的连衣裙,站在路灯下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背景做了渲染处理,仿佛时光穿梭,面带微笑地看着镜头,五官精致漂亮。

他扭头看我,“这就是那个横跨你整个少年时期的初恋?”

我点点头,他看着写着爱人的标签,“你还爱她?”

我摇头,笑了,“怎么可能。你没看那是我什么时候写的。”

青涩的字迹,天真又孤注一掷的满腔热恋,源于我十六岁的情窦初开。

“她要是再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不会喜欢?”

“真是个好问题。”

我细细地想,“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

“不知道。”

“不见得吧。”他不认同,“这么多年了,这幅画你还跟看宝贝似的,怎么可能放下。”

“是放不下。”我坦然承认,“如果她再出现,我倒真的想问问她,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她那么做。”

“骗你钱了?还是骗你感情?”他八卦地靠过来,“还是骗身了?”

我摇摇头,想起从前,笑了一声,点了根烟,“她什么都没干。”

“只是一句话都没说,就把我抛弃了。”

临市的孤儿院比本市的要好一些,蒋琛站在屋檐下看宋元蹲在操场上和其中一个小女孩儿说话。小女孩儿有五岁的模样,白净的像一块儿剥皮的洋芋。

她接过宋元手里的饼干,很开心又很腼腆地说:“谢谢哥哥。”

宋元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去和大家分享吧。”

小女孩儿跑远,蒋琛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就这个?”

宋元摇摇头,他的鼻尖冒了一丁点汗,像小狗鼻子,蒋琛看着可爱,点了一下。

宋元耳垂微红,连忙看眼周边有没有孩子,握住他的手,“别这样。”

蒋琛无言,被他押犯人似的带到僻静的角落。

“我想了想,领养这件事,还是放放吧。”宋元比他低,在他面前不仰着头就像垂着脑袋,有点颓丧的慵懒,以及小鸵鸟逃避似的撒娇。

蒋琛捏捏他的后颈,给他捏的有点痒。他抬头看他,蒋琛亲亲他的嘴,“听你的。”

他没说联系隔壁市有多麻烦,也没问他原因,接受他的一切决定。

宋元主动踮脚搂他的脖子。

从福利院出来,蒋琛就带他上了飞机,一刻都没耽搁。

“阿琛。”宋元看向他,“我们去哪儿?”

“去看海。”蒋琛握住他的手,“我们说过,要一起去看海。”

宋元心里软软的,也有些酸,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儿想哭,“好。”

看海是两个人曾经立下的约定。因为他们所在的城市并不沿海。那个时候看到地理书上的介绍,沿海城市物产丰饶,那些从未见过的海洋生物,甚至是水产品,都异常吸引他。为此他还专门上网查了去海边都要准备什么,却在看到路费时顿住。

他有很多想法,都没有付诸实践。

也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出口。

“你喜欢海?”

他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屏幕,像是喜欢海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对方微微讶异,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网吧里一阵又一阵的吵嚷声,宋元看着他,他也看着宋元,手上的烟一下又一下磕在掌心,他说:“你是一高的学生。”

宋元瞳孔微微放大,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衣裳,一高的校服,还别着一高的校徽。

“未成年人不准进网吧。”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宋元关了电脑,抓着书包就跑,一气呵成,干脆利索。

“……”

对方拿起他遗忘在桌子上的身份证,“宋元。”

他到前台问:“刚才那个高中生,一高哪班的?”

“一班。”

“火箭班的尖子生?”

“对,学习可好了。”前台小哥八卦着,“怎么了琛哥。”

“没事儿,身份证忘了,记得还给他。”

小哥点点头,蒋琛又回身说,“穿着校服你也敢让他进,是不是不想干了。”

“不是。”小哥委屈,“他说他是来查学习资料的。”

“查学习资料?这你也信?”转而一想,他好像是没干什么,不由得说:“你认识他?”

“算是,去年暑假他在隔壁餐馆打工,说过两次话。”

蒋琛没再问。

那是两个人,我一瞬间血都差点吐出来,他是料定我会阻挠,直接拿原工作室做赌。这不活活掐我命脉,我就是再不想,也不会拿原工作室开玩笑,就是没有股份,还有情谊。我硬着头皮和装修公司的人对接安排,为了隔音还增加了海绵体,重改了线路,一切做的隐晦又隐蔽。对方说:“哥,我还认识广告公司的,你们需要logo、明信片、海报什么的,也可以找我,我便宜。”我笑着接下推销,转身扔进垃圾桶。

原工作室也是我设计的。那个时候刚和柳岸闹了点矛盾,原因在于他要冷色系,而我要暖色调,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奠定了我们工作室的受众群体。情趣用品这种东西因为性质有些偏灰色地带,所以是暴利,这也是我当初找柳岸做这个的原因,要想名正言顺用最短的时间挣大钱,在法律范围允许的框架下,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投资。

所以我们最好有一个爆款,一个就可以,几乎就能维持我们今后的发展。

我和他算了又算,努力在保持品质的情况下压低成本,抬高利润,而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受众。

要知道情趣用品的受众范围说广也广,说窄也窄,广是有这方面想法的男女老少都有可能购买,窄是这世界上那么多按摩棒,为什么顾客偏偏选了你。

“所以把受众群体定为男性。”柳岸的思路虽常规化,但保守,“男性在性爱上的需求普遍高于女性,不能说稳赚,起码不赔。”

“但是不赚,就是赔。如果干生意只是为了顾本,还干什么干?连个辛苦钱都没有,不是赔?”我不赞同他的说法,“时代变化,世界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市场越往男性倾斜,女性群体需求就越被忽略,我们为什么要如过江之鲫?”

“你的意思是?”

“做女性产品。”我将方案拍在桌子上,“除了注重隐私外,女孩儿一,爱干净,二,仔细,在包装和赠品上再下下功夫,别推套餐,要一步步安排、引导她们,要体贴,她们能想到的我们能想到,想不到的我们也能想到。”

“价格呢?”

“再往上提提。”我说:“只要保证质量过关,买过一次,满意的话近几个月应该不会再消费,遑论这种东西,便宜不一定让她们有安全感。”

他啧啧摇头,“你怎么这么懂。”

“不是我懂。”我看着他,“你做这个,是为了什么?除了赚钱。”

“……那我一时,还真不知道了。”

我指指身后的工作室标语:“凭心。”

“干什么事都论一个真心,无论是做什么,哪怕是做生意,钱要赚,态度也要有,让顾客觉得物有所值,你才能持续性挣钱。我们的顾客是女性群体,你就要把自己想像成是她们的爱人,而不是商人,因为只有爱人才希望能给予她们一场酣畅淋漓又完美的性爱体验。如果你做不到,这个产品就很失败。”

他一副懂了的样子,不再固执地要冷色系基调,把自己想象成要送女友生日礼物的男友,还在包装上下功夫,让收到产品的女孩儿像打开漂亮粉色蛋糕,甚至配了一句非常肉麻的情话。

我们满怀期待地看着产品上线,看着月入零单的业绩,又看着突然在深夜收到的一条订单消息,随后的节,他看到很早以前读者的评论。

-这个故事好伤感噢。

-好真实,有种现实生活发生的感觉。

-???这地名,这不是我家吗???

他停顿片刻,将漫画页关闭,翻开自己的备忘录,里面详细记载了这部漫画的从始至终。

其实不记也没关系,因为这就是他发生的事。

从开始,到现在。

十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宋元在地理课上见到了海。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浪漫,那么温柔而汹涌的海水,一望无际,像可遇不可求的幻想与奇迹。他喜欢海,却只能止步于喜欢。他听到同学们对未来的探讨,也只能摸着书本上的文字,这是他唯一认识与感知这个世界的渠道。

直到他认识了蒋琛。

蒋琛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大自己三岁,见多识广,有能力又乐于助人,甚至是慷慨解囊,宋元没遇到他之前都不敢奢望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好的人,以至于让他英俊的外貌与令人艳羡的身段身高,都在他的个人魅力面前黯然失色。

他暗自的,像崇拜天神一样在心底里祝福他,希望将来能回馈他十分之一的帮助。

一个馒头,没什么,但如果将一个馒头递给处于饥饿困苦中的孤儿,那么就是只能咬一口,也会让他铭记一辈子,蒋琛在宋元心里,一直处于无法被撼动与磨灭的存在。他也不由自主靠近他,了解他,欣赏他。

自两个人牵着手从宠物店出来,蒋琛和宋元便沉默而默契地确定了关系。但这对生活中常识异常匮乏,特别是感情关系单纯如一张白纸,情商又低的要死的宋元来说,却不知道男朋友三个字代表了什么。他知道男女生谈恋爱,学校里不是没有,但怎么谈,他有些茫然,毕竟他没有谈过。虽然跟他告白的不少,但他除了拒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遑论拒绝,都是犹豫良久,亲自手写一封道歉信,用来回复对方的情感。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换来的是他长达五六百字的感谢与抱歉,以及对对方未来美好的祝愿,并且每次的回复都很认真,没有重复的语言,为此,还写干了笔墨。

他曾不好意思地问蒋琛:“当男朋友,应该做什么?”

一朝和自己崇拜的人成了恋人关系,宋元一时无法消化这个巨大的冲击与惊喜时,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无法胜任这个身份,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蒋琛,所以他很怕出错。

蒋琛却说:“不用做什么。”

宋元不信。他问不出答案,就自己摸索,在看同学谈恋爱时偷摸总结经验,在看女同学互相打趣聊天时,也会留意她们为什么会喜欢对方的原因。他像学习一样努力在男朋友身份当中当个好学生,却无法勇争第一。因为在一个平淡无奇而又不怎么平凡的情人节中,他才反应过来谈恋爱是要花钱的。

他的钱是之前打工攒下来的存款,没和蒋琛在一起时,两个人吃饭基本是你请我,我请你,虽然花销不多,但一个月起码四五次,因为蒋琛找他找的很频繁,自己不想拒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尽管蒋琛次次都说不用他,但每到掏钱的时候,自尊都会抢他一步。他不想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蒋琛自己身上,尽管他看似不缺钱,但他每个星期都来找自己的车票钱,骑着摩托带自己兜风的油费,负担着每天都要花钱的小爱,以及两个人时不时开宾馆写作业的房费,偶尔给他买的零食,太多太多,宋元都不敢细算。

所以当他看到女同学们在互相攀比谁给对象买的巧克力好时,他攥紧了校服里的五十元,盯着书本上的黑体字,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如果他十二岁就好了。他想,如果他十二岁,就能偷领养家庭的巧克力,尽管不道德,但那是名牌。

他不是没有被收养过。

小时候在福利院,妈妈对他很好,很操心他将来的出路,就一直致力于给他找最优质的家庭,以免他将来再受苦,后来终于等来了一家生意人。这家人备孕多年未果,最终选择领养。宋元也因出众的外貌成功获得了他们的青睐。他被领走了,临走前连头都不能扭,因为妈妈对他说:“不要表现出对这里的留恋。”

他的新家人会不喜欢。

却在第二年,这个新家就在父亲出轨,并致女方怀孕中分裂了。他像一块儿被割让出的土地,走到哪里都名不正言不顺,惹人嫌弃。

握紧手里的五十元,将它攥的皱巴巴,又瘫在手心中展开,宋元笑了。虽然前几年过的很辛苦,无家可归,像流浪猫一样四处躲藏,寻觅食物,但好在有社会和好心人的帮助,他挺过来了,他上了学,知晓了道理,又认识了蒋琛。

这都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因此,他吃过的苦,他不想带给蒋琛。他知道蒋琛干什么都力求最好,他就毫不吝啬地贡献出他现阶段能给的最好的。

他请了第四节课,独自走去大商场,买了四十五块钱的名牌巧克力。只有一小块儿,也没有其他巧克力那些花枝招展、花样繁多的包装。他将它放进书包里,像揣着一小颗跳动的心脏,手心里都感到暖暖的。

等到蒋琛来接他,他们照常吃了饭,宋元看着他面色如常的模样,遏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地拿出那块儿巧克力,推到他面前,说:“情人节快乐,学长。”

蒋琛一愣。

他下意识看着那块儿巧克力,手里握着手机,没有给宋元幻想的第一时间的惊喜。他只是看着,然后下意识摸了摸兜,有些尴尬,说:“我以为我们不过节。”

宋元笑笑:“没关系,快尝尝。”

蒋琛看着他,笑了笑,将巧克力拆开,掰了一小块儿填进嘴里,剩下的推给他,“你吃吧。”

“你吃。”宋元拒绝,“我送你的,我不吃。”

蒋琛的心情很复杂。他没想和宋元过节,因为他知道他没钱,他送他的,他会想办法回,他不想增添他额外的负担,却没想到宋元会主动送他礼物,让两手空空的他很羞愧。

“如果你喜欢过节,你可以跟我说。”他神色不太好地说。

现在就是送花,送礼物,都感觉像在弥补。

“还好。”宋元努力缓和有些凝重的气氛,“只是看到同学们都在讨论。”

看着蒋琛的脸色没有得到缓解,他抿抿唇,有些抱歉,“你不喜欢巧克力吗?还是不喜欢情人节?”

蒋琛脸色更差了,他想说他不是不喜欢,他是早知如此,他就带着花和蛋糕来了,带着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来表达他的心意,而不是愚蠢的试图将这一天蒙混过去。

他闭了闭眼,说:“这次是我不好,没有第一时间尽到男友应尽的责任。”他站起身走到宋元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眼神诚挚而肯定,“下次我会弥补回来。同时,我希望你有什么想法能和我及时沟通,比如想过这个节,又或者想怎么过,好吗?”

宋元点头,“我知道了,抱歉。”

虽然蒋琛不说,但他总觉得自己办坏事了。

“不道歉。”蒋琛掰一小块儿巧克力喂他,“你送我巧克力,我送你一双新的运动鞋好吗?”

宋元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鞋,他知道鞋的价格,有些犹豫。

蒋琛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人就去了专卖店,随便拿一双就四五百。这对于还在十块钱八块钱之间犹豫的宋元来说,简直晴天霹雳。他死死地攥着蒋琛的衣服,拒绝这种铺张浪费的奢侈购物,蒋琛却希望他能听话,让自己安排。两个人在导购面前温温柔柔地据理力争,各执一词,让蒋琛劝的头疼。他努力克制住不发脾气,蹲下来看着坐着的宋元,试图再次跟他讲清楚,穿鞋要穿好鞋,坏鞋容易臭脚。

宋元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他认为他们目前都不是经济独立,好鞋固然好,但穿在他一个即将高三,每天晨跑,运动量很大的高中生来说,就是浪费。他也语重心长甚至苦口婆心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和观点,“不是不愿意,是现在不合适。”

“你说让我送你礼物。”

“但不能为了送礼物失去理智呀。”

“元元。”蒋琛头疼的揉眉,“你听点话。”

宋元是绝对不想当让他头疼的人的,看着导购强颜欢笑地站在自己身旁,眼里止不住地打量和不耐,以及希望趁早解脱的崩溃,他最终点了头。

终于,蒋琛让他穿上了那双将近五百元的鞋子。

但宋元再也没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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