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翠娟熟练地用上好的黄酒加上七七八八的辅料调成酒料,夹起鸡仔迅速地给全部灌了下去,就见那本来活蹦乱跳的鸡仔离开了翠娟的手臂之后,立刻在泥地上跳起舞来,等翠娟回头收拾好参杂了荷叶粉的裹泥时,那只鸡仔已经在梦境里向上帝汇报工作了。
将鸡仔仔细地裹好泥,塞入点燃了火的灶头里,然后洗净了手,从一旁的鱼缸捞了条上好的鲫鱼,再加上了药、红花、枸杞、木耳、松菇和几片嫩姜,端上灶头加盖焖炖。这叫做冬韵汤,最适合周岁的小儿在入冬初期服用,既能驱风御寒、又对孩子有大补且不易上火。以前乐坊里那些还不能自己走路的小鬼们最是喜欢喝了,入夜后喝上一小碗,能让他们安睡到天亮呢。
蹲在灶头的火口处,小心地煽风控制火候,翠娟看着那红艳艳的火头,不禁又开始念起敖彦那位突然出现的兄长。那是一个让人不能不深铭记忆的男子,无论是顶尖的容貌、举手投足间的高贵和优雅、谈吐言行中的潇洒、还是拥抱幼弟时毫无遮掩的温柔和爱怜,一举一动无疑都向翠娟展示了一个绝代偶像的完美形象。
自幼在乐坊这复杂环境里长大的翠娟,从小到大见识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客人,从深宫贵的贵客到市井里的游侠、从意气风发的书生到脑满肠肥的富商、从落魄颠沛的流民到横行霸道的煞神、乐坊从不拒绝任何上门的客人,也从不挑选乐人表演的观看者,更甚至勤于收集客人们言语中的故事,做为演绎表演的剧目。
所以翠娟看过的、听过的人和故事太多太多,尽管翠娟还未到二八及笄的时候,心理上却早已过了追求偶像的年纪。不过敖玄公子的出现却打破了翠娟的一贯认知,让翠娟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偶像”这个词的意义。
俊美的容颜、粉白的肌肤、高挑而有些纤细的身姿,这若是在其他男子的身上同时出现,难免会带着几分脂粉味道,在男风盛行的东方大陆上,从来都不缺少令人惊艳的美男子,皇宫贵族们一向以蓄养美男、美女为乐,但是这位敖玄公子身上却找不到丝毫的脂粉和羸弱--清爽简单的服饰和那张平淡若水不见微澜的脸庞,没有刻意凸显什么,但不严而威这四个字却在挑眉环视的刹那间深深地刻画在每一个初见者的感知中,不敢有些许亵渎的歪念头。
而当这冷淡的俊容在遇到久别的幼弟时,那唇角轻扯所露出的一抹淡淡笑容,足以迷倒所有窥探的人,何况还有那更令人嫉妒的温柔目光。
翠娟一直以为,被温柔的目光所淹没这种说法是说书先生们夸张后的形容,但是现在她是亲眼见识到了。哪里是淹没,根本就是淹死,要是敖玄公子愿意用他看敖彦宝宝专注的温柔眼神看自己一眼,真是死也值得了--想到这里,翠娟不禁为自己这大胆的妄想脸红,不过心底倒是真的有些不由自主地妒嫉起敖彦宝宝了。
翠娟现在虽然不到十六岁,但到底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那朦朦胧胧的对于男子的好感在遇上了敖玄这种千万年难得出现一次的人物,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这也仅仅只是私下的少女幻想罢了,毕竟无论怎样这幻想都不会成为事实,这一点甚至不需要有人去提醒翠娟,在翠娟的心里,能够待在敖玄公子身边当个侍候的小丫鬟就已经是天大荣幸了。所以翠娟如今是找着机会就往敖玄房间里溜,哪怕是多看上一眼都能让翠娟高兴好久。
比起二十一世纪追星族们的疯狂,翠娟对偶像的崇拜显然已经算是理智而含蓄的。而也许正是因为翠娟的腼腆的含蓄,敖玄也不会露出过丝毫的拒绝表示,这更是让翠娟倍觉鼓励。
于是敖彦宝宝算是沾了兄长的光,除了每日早、中、晚不能缺少的三餐之外,上午茶、下午茶、晚间宵夜一顿不差。时不时的美味小点、零嘴更是每天翻着花样往敖彦嘴里塞,为的就是这“送餐”的片刻瞻仰时刻,最近翠娟突然间有名起来的好厨艺可不是自己用嘴说出来的,那些个厨房里留下的剩余佳肴可是让大家难得饱了一大口福。
对于这些身外事,翠娟很自觉地选择了忽略,就算坏嘴的景御常常当着面笑话翠娟这个小丫头片子动了春心,但是翠娟最多也只是脸红耳赤罢了。毕竟翠娟对于敖玄的遐想仅止于倾慕,比起大门外那些每日穿金戴银、或者干脆是薄纱轻裹、想尽办法扒门爬墙、效仿红杏,自许终身的疯狂女人们,翠娟的态度已经是很纯洁了。
自从那一日在街上遇到了敖玄公子之后,目睹了敖玄公子容貌的女人们,一个个失魂落魄得有如疯癫了一般,外面都在传说,最近柳州城里的弃夫率正在逐渐飙升,眼看着就要超过五成了,逼得城主大人不得不尴尬地亲自上乐坊拜托敖玄公子暂时不要在公开场合中露面,不过听景御说,城主之所以会亲自来,是因为城主夫人最近好像也在这附近晃悠
敖玄以子似乎也被这情景吓了一跳,前几天在敖彦的折腾下,还能勉强答应带他去逛街,但是这几天里是打死都不肯出门去了,每天躲在屋子里翻看书籍,不管敖彦怎么闹都不答应,可怜敖彦宝宝用在陈堪身上百试百灵的撒娇手段,似乎在自己兄长的手上吃了个小瘪,这两天正闹脾气呢,只是这脾气恐怕早晚也会在敖玄公子那温柔的目光中化解于无形吧--对于自己的偶像的实力,翠娟可谓信心十足。
想着,想着,时间悄然飞逝,一个时辰后淡淡的鱼香味从锅盖的缝隙里冒了出来,翠娟轻轻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在小小的厨房里蔓延开来,那原本一大锅的清水,如今已经浓缩得只剩下一碗白得如同乳汁一般的精华鲜汤。
小心地将汤汁和煮得柔嫩如的豆腐一般的鲫鱼装入灶上早就准备好的食盒里,那食盒是药坊里特制的一种保温盒,小小的四方匣子里铺满了上好的软绵,别说眼下这才入冬的时节,就算到了六九的严寒日子,这食盒也能安然保温好几个时辰呢。
熄了火,翠娟提着食盒推门走了出去,没有去搬动灶头里烧得黑黑的犹如石头一般的叫化鸡,反正凭着景御的鼻子,自然会自己找来吃了,翠娟一点都不担心景御找不到,至少昨天她留在厨房暗格里的一盘酱牛肉就是景御半夜给偷偷拿走了。
敖玄眼下和敖彦、桀枭暂时住在乐坊原来的后院厢房里,这本来是乐坊特意留给那些身份特殊的大人们暂时隐身的小屋,虽然位置偏僻了点、地方也不大,但是屋子里布置得倒是清爽干净,而且还带着一个小小的书房,对于暂时无所事事、又不能出门的敖玄来说,无疑是个解闷的好东西。
龙王界和人界断绝直接联系已经很久了,在龙王界的古籍记载里,当初龙王界和人界之间有一条通道可以任由龙族自由来往,但是这条通道被人刻意地摧毁了,据说是为了确保龙族的力量不影响人界,而龙族在人界留下的印迹在无数岁月之后,也只剩下点点滴滴的虚幻传说了。
这次要不是因为敖彦突然出现在人界,敖玄也不会有机会到这个陌生而脆弱的世界里来。不过从龙王界来人界需要准备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回去的话却没那么多麻烦事情,敖玄身上带着的银星罗盘只要启动了,就能把他们带回龙王界。
只是没想到人界的游离能量实在太少了,银星罗盘要吸收足够的天地纯净之息才能再次启动,就眼下银星罗盘的充盈程度,看来至少要在人界耽搁上半个月时光了。这下子父王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先后两个儿子中断联系而急到抓狂,一斧子把仙界那棵惹祸的巨树给砍了,然后揪着仙界至尊算帐。敖玄不怎么厚道地暗笑,仙界对龙王界雷劈过界的抗议声怕是要偃旗息鼓了,大家先对付龙王的怒火吧,抓了狂的龙王,蛮不讲理时程度和龙后踢夫下床的气势有得拚了。
至于自己在人界停留的这些天就当是给自己放大假了。
敖玄丝毫不担心龙王界在失去了龙王和他这个主政的皇子之后,会不会乱成一锅粥。
因为敖玄很笃定,此刻龙王界不但有外公和母后坐镇,而且按照外公的计划,恐怕自己那些个躲在外面逍遥的哥哥们,都会逐一地被抓回龙王界开始负责处理政务,敖玄甚至已经在心底看到自家兄弟们个个愁眉苦脸的模样,要知道外公是有名的“恨铁不成钢”的代表人物,对于龙王家多位皇子逃家一事早就有怨言了,一直以来都是因为看在敖玄累死累活的份上而隐忍。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用来“调教”那些向龙王学习、不负责任的皇子们,外公怎么都不会放过的。
反正我也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放假了,大家也知道我在人界,所以就让我在这个世界玩玩好了。
敖玄很悠闲地倚着床柱,在灯火下翻阅着书房里保存着的书籍,虽然这些平日搁在柜子上无人问津、已经开始积灰的书籍内容只是些普通的四书五经之类的读物,大不了再有几本异想天开的山海经,但还是让敖玄看的津津有味地,而他身旁的敖彦则睡得毫无形象。
枕头早就被推到一旁,卷着被子的小家伙无意识中爬上了敖玄的大腿,大剌剌地拿自家兄长的大腿当枕头睡得直打呼。小小的嘴唇微微地随着如同猫儿轻吟的呼噜声张合着,一道涓细的银丝从唇角流下,慢慢地浸湿敖玄的裤腿,而敖玄也无意去擦拭,只是后后挪动了一下位置,让宝宝在自已的腿上睡得更加舒服。
至于另外一个被忽略的配角桀枭,敖玄的要求很简单,要嘛到别的屋子里去睡,要嘛就在这个屋子里睡藤椅于是继失去记忆之后,可怜的妖王陛下,如今失去了自己的床位,只能可怜兮兮地,抱着被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将就了。
翠娟敲门后进入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公子。”端着食盒,行了一个半蹲的尊礼,这是对上位者的尊敬,尽管翠娟不知道敖玄的身份究竟有多高,但是翠娟却能感受到敖玄身上拥有所有的任何贵族都没有的气势,那是一种让人不能自制的畏敬,发自内心最深处,本能的雌伏感。
小心地把食盒放在距离敖玄不远的桌子上,小声地说:“这是给宝宝晚上醒了吃的。”
“麻烦你了,翠娟。”敖玄微微颔首,对于这个乖巧的少女敖玄还是很满意的,至少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个少女把自己这好动的小弟照顾得很好,而少女在望向自己的眼神中虽然有着热切和仰慕,但同时也清澈得不曾被尘世的糟粕污烂所染。
“应该的,宝宝还小呢,不小心照顾的话,可不行呢。”翠娟悄悄地深深吸了口气,因为紧张和兴奋而颤抖的双手隐在衣袖里,握成拳头,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可能会被称为花痴的表情。
“小?我看这小东西一点都不小呢。”一提到自己的宝贝弟弟,敖玄就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小东西虽然小小的、软软的、走路还不行,但已经是龙王界里玩失踪的名人了,比起自己那喜欢悄悄出门逛街的父王毫不逊色。不但每次失踪都闹得轰轰烈烈的,甚至失踪手段也越来越令人刮目相看,至少这次从仙界失踪的方式还没有人能说得出来。
而如今离开自己的视线才不久,就已经学会说话了,虽然口条还有待牙齿长全了才能彻底清晰,但是小嘴里已经学了太多连敖玄都不明所以的内容,还有那让人喷饭的敛财手段从翠娟那里听到了太多关于敖彦的故事后,敖玄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那活泼、可爱、单纯、善良的宝贝弟弟被人教坏了--当然这个误人子弟的黑锅,自然被直接套在了可怜的妖王头上,失去了记忆的桀枭也无法为自己辩护,于是敖玄再一次地忽略了宝宝那异常于旁人的举动,这也算是当局者迷的一种情况吧。
彷佛是感觉到有人在说自己坏话一般,本在沉睡的敖彦突然睁开了双眼,毫无焦距的眸子在扫视周围一圈之后,慢慢地转过身,拉着脖子下枕着的暖和的“枕头”整个人缓缓地爬了上去,像只找到了尤加利树的无尾能,四肢圈着敖玄的大腿,红扑扑的脸蛋在敖玄的腿根处满足地蹭了蹭后,迅速地再度睡去,让房间里醒着的旁观者们忍不住嗤笑。
敖玄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地拉过一旁的被子,把敖彦小小的身子包好,那小心翼翼的温柔落在翠娟的眼里自然又是一副迷死人的景象。
这时窗外的寂静夜幕里传来守夜人沙哑的低呼和入更的梆子声,提醒翠娟此刻已经是深夜时分,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继续待在一个俊俏郎君的房里是极不合礼的,所以翠娟微微福了身子,有些依依不舍地准备退出房间,只是人走到大门前,却突然折返了回来,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抚着心房的手探入怀中的衣兜里,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淡红色珠子来。
“看我这记性,差点又忘记了。”翠娟不好意思地冲着敖玄笑了笑,双手将珠子递了上来“这是宝宝和锦儿初到乐坊时带着的珠子,锦儿失忆也是因为宝宝把这珠子塞到锦儿的发髻里的关系。”
“噢?就是陈堪道长那颗避水珠?”敖玄伸手接过,灯光下那颗算得上是人间奇珍的宝贝,却已不复往日晶莹的模样,而是由内至外透出一抹浓重的红色,隐约中有一条细若发丝的银色线条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这,我也不清楚。”翠暧行┮苫蟮负u了摇头“我也曾按照宝宝说的,把这颗珠子还给陈道长,但是陈道长说这不是他那颗避水珠,这珠子如今放入水中也没有避水的功能,陈道长说可能是宝宝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高人被悄悄地调了包,换成了一颗普通的珠宝。”
“普通的珠宝?”敖玄将那颗珠子在指间轻晃,唇边露出一抹尔雅的笑容,话语一转却不再追究珠子本身“这珠子是你一直贴身收着的吧,为什么要拿出来了,我和宝宝很快就要离开的,到时候这珠子不就是你的了?这珠子就算拿到当铺里也值不少钱,足够你舒舒服服地用上一辈子,为什么还要拿出来给我呢?”
“这不是翠娟的东西,虽然看上去很值钱。翠娟虽然不识字,但至少知道为人本分,不能占了他人的东西为己有,若是真那么做了,翠娟就算一生富有,但良心又如何能安呢?”对于偶像有些刺耳的提问,翠娟颇感委屈,自己一片好心,却被这样误会,两眼忍不住一红,小嘴一噘眼见那双大眼睛里立刻水色朦胧了起来。
“即便这颗珠子价值连城到能够把整个大晏国都买下来?”敖玄的话语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笑意。
“买下整个大晏国?老天爷!”即便委屈得想哭,但是听到这珠子的价值如此惊人,翠娟还是惊讶得咋舌不已,后怕的表情写满了整张小脸“还好我这珠子是还给您了,不然我今天晚上回去就睡不着了,这么值钱的东西要是不小心弄坏了,把我卖了也抵不上这珠子的万分之一啊。”
一顾不得继续委屈,赶紧把这珠子和自己关系撇清,在翠娟的记忆之中“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一条可是乐坊里那些教书先生们常常挂在嘴边提醒她们的名言呢。
“哈哈哈,小丫头,你别急着撇清,这珠子怕是认定你了。”敖玄轻笑了起来,招手把诧异的翠娟招到自己跟前,示意她坐下后,才缓缓地给这个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小丫头上一堂课。
“怎么会?我,我真的没有想要啊。”虽然能够近距离陪在偶像身边是翠娟的心愿,但是如果要以自己的名声作为交换,这翠娟可不干。
“不想要,这珠就是放在仙界,也是个抢手的货色呢,那些追求潇洒自然的仙人们看到这珠子,恐怕早就抢红眼了呢。”敖玄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英俊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顿时电得翠娟两眼群星闪烁,三魂七魄飞走了大半。
“首先纠正你一个错误,这不是珠子,而是丹。”
“丹?是道长们用药鼎培炼成的药丹吗?”翠娟的好奇心被惹得痒痒的。
“别把这丹和人界修道人炼制的药丸混淆在一起,否则这丹可是会伤心的哦。”
“这丹难不成还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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