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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七年四月至六月“英雄时代”的序幕被揭开。

在满天飞舞的赞美诗中,本世纪前五十年最闪耀的一颗明星,用最炫目的方式,消失在人间。

“他是当代的神话”

“他是人类的骄傲”

“他证明了人类的终极所在”

“三大制约”冒着“裹神”的危险,用最崇高的语言,来修饰这本就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极尽人之能事,那规格,足以令天神眼红。

没有人会和“死人”过不去—在现实主义者眼中,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论是飞升也好,破天也罢,都可以和“死亡”画上等号。

所以,六大力量也随声附和,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用着相当华丽的词藻,评价张云忘波澜壮阔的一生。

黑暗世界各大媒体连篇累犊地刊登张云忘,甚至是张孤屹的传奇经历,偶尔也说一下中天帝国皇帝,这硕果仅存的张家血脉。

“天遗世家”的公众人气迅速攀升,转眼间便达到了数百年来的最高点。

在这其中,发生了一些相当有趣的事。

在万众的烘托下,张云忘的光环是如此地耀眼,以至于完全遮住了他的儿子。可能是觉得这样对中天帝国的皇帝陛下不太好,所以,在数日后,各大媒体平台,便不约而同地刊出了皇帝陛下的专稿,以兹补偿。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拿着张云忘的事迹,和张真宇的行为相比较。

一个是出道三十年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雷厉风行,高傲强横的绝代强者;另一个,则是数年来屡次死中求生,韧力无穷,行事低调,温和平静的翩翩少年。

父子之间巨大的风格差异,使人们发出了多样的感叹。而在崇尚强者的黑暗世界,很明显,张云忘才具备了成为偶像的一切资格,相比之下,当代的中天帝国皇帝,便过于文弱了些。

媒体在引导着大众的思想,在连续三五天的资讯轰炸下,在人们的脑海里,深深地刻下了张云忘不可战胜的形象。

同时,两相比较之下,当今中天帝国的皇帝陛下,就成了性格濡弱,瞻前顾后,心慈手软,全无魄力的可怜虫。

他被中天帝国的最高议会架空,只能在小岛上混日子,现在,连己经和他成婚的“东方女王”也看不下去了,在数日前,坚决地结束了这一场“政治婚姻”

不能不说,媒体的力量是强大的,在他们的嘴里,令人敬畏的“极限阶”高手,己成为了只能靠着老爸的大腿讨生活的软蛋!

有一部分人们,渐渐忘却了,是谁和神英第一高手隘列决战,是谁持剑斩下了“黑天七雄”的手臂,是谁在“大极限世界”中成风八面,是谁从数万公尺的海底生还!

媒体充分利用了人们的心理,用各种似是而非的理由,来暗示张真宇非凡战绩的“幕后原因”不需要让人们深信不疑,只需要让他们存着一个侥幸心理,便己经足够了。

继而,在一些“私人”、“隐秘”、“小范围”的圈子内部,开始出现了这么一些资讯:“喂,听说了吗,‘天遗世家’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武功秘笠,是大大的不得了啊!就你这样的烂柿子,要是修炼一下,也能冲进‘极限阶’呢!”

“切!什么时候的陈芝麻烂谷子?你太落伍了!现在最新的消息是,张真宇因为被苏怡甩了,大受打击,玩起了失踪!偌大一个张家,现在全空了!你说”

无数绿幽幽的眼睛亮了起来,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东方那古老的国度。

月黑风高杀人夜。

浩京郊外,张家的小院,黑暗中传出了连续不断的闷哼声,偶尔还有一两声惨叫。当一切的声息都停下来后,小院的灯光又亮了起来。

齐贤擦去手上的血迹,冷冷地道:“全处理掉!”

数十名禁卫军齐齐应诺,拉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出院子,刺鼻的化尸粉味道很快地升了起来,随后消失在大气中。

齐贤脸上乌云密布,这己经是两天来第五波了。

这群图谋不轨的混球,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一厢情愿地认为,张家人不在了,那些惊世的武功典籍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为了这些典籍,这几日来,前仆后继,想要在这里分一杯羹。

他们也不想想,就算皇帝陛下不见了,难道中天帝国禁卫军,就是好欺负的吗?

“说到头来,还是那些该死的媒体唉,陛下的为人,也是问题!”

齐贤不由得感叹一声。

两年前,禁卫军在孤屹先生的斡旋下,成为了名符其实的皇帝贴身卫队,那时,陛下的名气,好像坐火箭一样攀升。

背后,有天下第一高手张云忘坐阵,有老谋深算的孤屹先生支持,在那个时候,禁卫军可说是扬眉吐气,拥有了自成立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日才光。

而这一切,随着张家两大巨头的破空飞去,化为了泡影。

齐贤己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正向着禁卫军逼近。他们的生死,正牢牢地捆绑在皇帝陛下的命运中,随着他的兴衰沉起,上下浮动。

一方面,他感到了恐惧,另一方面,他也是相当兴奋。

禁卫军的价值,将在这个时候得到真正的体现。

他们不再是只能摇旗呐喊,充充门面的小卒子,而将是纵横驰骋,转战天下的精兵,黑暗世界三大武装又算得了什么,早晚有一天,这世界上只会有一大武装,那便是中天帝国禁卫军。

想得入神处,齐贤只觉得热血沸腾,脸也涨得红了。

直到旁边的手下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他才猛然醒觉,心中颇有些不好意思,而回到现实后,他也觉得,刚才的想法也太一厢情愿了些,便是他想纵横驰骋,一千手下也想着转战天下,自己的主子不同意也是枉然,说到底,这也只是自己的美好愿望罢了。

唉,还是陛下的问题!

齐贤终是对张真宇的温和性格,起了怨忿之心。而在这时,外面的警哨又传来讯息,趁着黑夜,一波人马又悄悄潜来,其中颇有几个身手了得的。齐贤冷哼一声,怪不得刚才那一波人手下稀松,原来是探路石的角色!

“布阵!”

被现实打破了梦想,齐贤窝了一肚子火,现在有发泄的机会,他正是求之不得!

三百公里之外的四明山,炎黄颇有名气的旅游胜地,此时己成为了中天帝国最高议会的临时会址。

在山区一个不为人所见的幽谷之中,最高议会两百二十名议员或盘膝坐地,或临空虚浮,姿态各异,但他们的目光,却都集中在幽谷中自,那一片芳草殷殷的绿地上。

在这片地面上,代表传统的七大名门的东府议事团居北,而代表新锐的六大集团的西殿议事团居南,另有一波“小小”的团体,以中皇集团的名义,出席本次会议的张、容、江、苏四世家代表,则偏离这两大议事团,坐在绿地一角。

“哼,张云忘、张孤屹都没了,他们怎么还涎着脸坐在这里?”

在西殿议事团中,原长老会成员,现任莫氏集团高级顾问的莫泽北,瘦长的脸上微一抽搐,狠狠地抛出这句话来。

声音虽低,却让议事团中人人听得真切,也不知仅在十数公尺外的中皇集团代表团听到了没有?

杨子善暗骂一声“得意忘形”在一边轻咳一声,止住莫泽北接下来还要更难听的话。低声道:“有发牢骚的时间,各议题都准备好了没有?只等华门主一到,会议便要开始了!”

虽然长老会己经是历史名词,可杨子善身为西殿大长老多年,虽己卸任,却成势不减,更在六大集团中身居高位,成严日盛,莫泽北也不敢件逆于他,低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杨子善叹了一口气,世人痴妄,竟以为张家自张云忘以下,后继无人。难道,那张真宇便是好惹的吗?

两年前“大极限世界”一战,他虽只掠影一瞥,但张真宇长歌入云、剑荡四方的英姿,已狠狠地在他心上祈了一刀,使他今生再不会忘记!

偶有午夜梦回之时,朝阳、剑气、长歌、海浪,轰轰然如雷霆风暴,在他梦中席卷而过,每令其惊呼而起,冷汗潜潜。两年下来,他修为再无寸进!

这样的年轻人,竟让人以为是一个随人捏的柿子!难道世人真的都忘了他的天击神技,忘了他的天子剑道?

杨子善环目四顾,幽谷之内,人声嗡嗡,大多数人都在与同伴商讨着今日的议题,这本也没有什么,但杨子善却有这样一个冲动,他想大声疾呼,将今日这莫名其妙的无聊议题放下罢!改掉它,换上一个真正有意义、有作为、有实际效应的!例如:张真宇!己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的张真宇,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时候,身边的莫泽北渐渐地皱起了眉头,他望了望天色,奇道:“华子岳一向守时,今日更是他魔门进入最高议会的大日子,他怎地到现在也没过来?”

杨子善收拾心情,微笑道:“离开始不是还有大半个小时吗?再等等吧,华子岳乃魔门不世出的英才,当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也许吧!”

莫泽北嘿了两声,颇有不屑之意。

杨子善知他对华子岳并无好感,也不再劝,低叹一口气后,迁自螟目打坐,身外之事,便不再顾及了。

浩京郊外,莽莽群山之上,当代魔门十宗之共主,有“魔尊”之称的华子岳,正无声无息地滑过。

漆黑色的“天魔甲”展开了宽大的披风,如飞翼般切过大气,吸取了星月的微光。天地间,但因此人,皆入死寂。

在他身后,魔门十大宗主来了四位,而在十公里外,尚有两人正在战斗中。

加上华子岳本身所代表的剑魔宗,魔门十宗,竟有七宗的首脑尽集于此。而半个小时后,在三百公里外的四明山,将是魔门加入中天帝国最高议会的执行典礼,此时此刻,他现身于此,蕴意诡话。

在某一山巅之上,华子岳飞行的身体蓦然停止,身后四大宗主如影随形,齐齐停下,没有一人超前,亦无一人落后,显示出了精深的修为!

对于华子岳停下的原因,四位宗主均未开口询问。平日里,他们全是性格茱鹜、心思狠辣的一方霸主,虽因为魔门数百年来的低调而名声不显,然而实力之强,却无庸置疑。

而在这个年仅而立的青年人面前,他们却像是被套了颈圈,呼吸都不顺畅,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良久,年轻的魔尊低叹了一声:“星移斗转,物事偷换,这人间事理,变得好快!张云忘一去,张家便己是人人可欺了吗?”

身后终于有人回答,媚心宗宗主任梅雨低低一笑,俊秀得近乎女人的脸上,闪烁着撼人心魄的光采。

他身为当代媚心宗第一实权人物,名义上,便是近日来如日中天的**仙,也要受他节制。

华子岳一统魔门之际,倒是在他这里吃到的苦头最多,但一统之后,两人的关系也最亲近,算是一位心腹人物。

“谁说张家好欺,中天帝国的皇帝陛下也不是任人捏的泥人儿。只可惜,没有了‘张云忘’压倒性的实力,他也是孤掌难鸣!”

“这话中肯!”

华子岳尚不置可否,另一侧屠神宗宗主严峰便豪笑一声,脸上此髯根根倒立,随着嘴唇的开合,微微抖动:“魔尊是动了菩萨心肠,只可惜天地间强生弱亡,我等却是管不了这么多了。

“只要将‘天魔血遁’、‘血魔手’等魔门典籍到手,使之不落入外人手中,便是还他张家几分颜面又如何?”

华子岳闻言只是一笑,也不再前行赶路,只是低下头来,看山岚轻舞。后方四位宗主又静默下来,陪着他在虚空中随风浮动。

山上松涛阵阵,夜风流转于枝叶草木之间,飒飒低鸣,肃杀一片。松涛声中,一声低细如丝的笛音婉转流动,便如风过树梢的低吟,在风中轻颤。

笛音渐厚,如若巍巍群山,莽莽林野,辣立危峙,苍凉浑然。夜幕低垂,漆黑颜色,在笛声云舒雾展,弥漫了整个大地。

不知在何时,天空中,五人的呼吸均己屏住,让这深沉的夜色,笼罩了自己的身心。

笛声突转清越,音色之变,如长剑出匣,锵然而啸,森森然划肤如割,令人毛发惊然,如浸冰川,遍体凉透。漆黑夜幕,被一划而破,山石草木,瑟瑟低鸣,天地颜色竟一瞬大变,众人眼前均是一亮。

清音倏然断绝,竟无余音半点,这流动满山的音符,悠然而来,倏然而去,竟似进入了另一个天地,不在世间留下半点痕迹。

五人中,有人身体一颤,伸手捂住胸前,脸上刹那间转成死灰颜色。

“妙化笛音!”

“任宗主?”

“有人吹笛!”

“何方神圣?”

这个时候,才轮到四大宗主发出惊呼,更因各人所见、所感、所受之不同,各有所言,唯华子岳不发一语。

惊呼过后,四大宗主相顾骇然。

笛音响起之际,他们虽明白入耳,偏却半分反应不得,只觉这深夜笛声,便如同山间轻岚,飞流舞动,实是再自然不过。

笛音三变,其心亦三变,三变之后,有人方醒,有人急应,有人他顾,甚至还有人重创当场,这是什么样的笛声?

“这是玄门无上破邪功法,妙化笛音!”

道出笛音来历的,正是被重创的媚心宗宗主任梅雨,他的脸上己有了数分血色,却更衬得脸上别处苍白得仿佛透明一般。

在场的都是一代高手,看这情况,怎还不知,任梅雨的伤势己是沉重无比,想来一年半载的都未必能痊愈如初。

“妙化笛音?”

这名字入耳,诸宗主只觉得颇为熟悉,却想不出在哪儿听过。而在这时,也由不得他们再细想下去,三人的神念各自散发开去,想以雷霆之姿,将那施加暗算的小辈位置锁定,再一战而定,方解其心头之恨。

而此时,华子岳低声一叹:“匪神之灵,匪几之微。如将白云,清风与归。这等妙境,莫不是陛下亲至了?”

此言一出,四大宗主同时色变。

山巅上,松树下,芳草中,叹息声悠悠而起:“清风白云,早离我远去。此时此刻,也只有萧萧落叶、漏雨苍苔罢了!”

华子岳默然。

他方才以前人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超诣”一品赞扬对方的笛声,确实存了试探之意,想看看经过如斯巨变,这传说中温文儒雅的男子,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萧萧落叶,漏雨苍苔”同样是二十四诗品中的句子,却属“悲慨”一品,大违男子传说中的形象,对方的回应,令他戒心大起。

几个人向下看去。黑暗中,树下之人显出隐隐的轮廓,当人们凝足目力,细细察看后,却越发地不能确定。

外貌英俊秀逸,偏又胡渣一片,显然多日未曾打理,怀中抱剑,看材质,也不过寻常之物。

倚坐在大树之下,眼神清澈明亮,望向天空中他们所处的方向,姿态自然却又懒散,还有着数分颓废之气—这与传说中的张真宇,可是大大不符啊!

几人面面相觑,均有迟疑之色。

唯有华子岳,己经认定了树下之人的身分。他摇了摇头,虚空数步,己踏在山巅之上,距那人仅有数步之遥,继而躬身一礼:“张家主,今日行事,必是要冒犯了!”

称其为家主,而不叫“陛下”显然是只将他当成今日的目标,不论其他。这意思,大家当然都明白,当下,空中的四大宗主也陆续飞下,包括己经重伤的任梅雨,将杀意凛凛的目光投注到这人身上。

此时,山岚卷起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传家千载,只有今日,最是不堪!便是让人冒犯了去,也唯有自叹不肖而己!”

我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把它转移到身前一片摇曳的草叶之上,下意识地,却把怀中这柄刚刚买来的凡铁搂得更紧。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几己僵硬的肌体,感受到几分热度。

在我身前,华子岳灼热的目光掠过了这块凡铁,又霎时间恢复了冰一样的温度,寒热交替之中,自有诡异气机隐现,不愧是魔门之主!

我靠着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七日来,一心想着疗伤,水米未进,现在肚子好饿!

华子岳颇有兴味地看着我的动作,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是相当放松的。也是,他人多势众,强手如林,哪像我,单人只剑,看着也寒酸。

我摇头苦笑,倚着大树,拔出剑来:“来吧,张家虽仅余我一人,却也不容他人轻侮。便让我见识一下,魔门各宗教的奇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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