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恐怖大王从天而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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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七月,恐怖大王从天而降。

祂是一颗如同巨大火球一般的流星,坠落到了地上,一阵滚滚的尘烟。

于火光中,恐怖大王张开了眼睛。

——地球与祂任务中描绘的看起来不大一样……

而这是必然的,现在已经是2024年了。

恐怖大王对这时间差大概有数,因为他是如此的爱岗敬业,以至于提前很多年到达了地球大气层外围。他想着时候还早,在宇宙中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这一觉,便睡到了现在……

巨大的透明白老虎从树丛里窜了出来。

身为这颗星球的守护者,它比谁都更清楚恐怖大王灭世的传说。

正如人命有终结一样,星球也不能在宇宙中永恒地存在,恐怖大王就是给星球带来死亡的神明。

人类之于星球是风中尘埃,一息之间就要湮灭。人类眼底亘古不变的星球,与这些神秘强大的宇宙生物相比,也不过是星海里的一瞬。

大多星球的守护者——当然在别的星球,他们往往有别的名字——在面前这样强大的外敌面前,往往以命相逼,宁死守护自己所属的星球。

但这是徒劳的,大老虎想。

这是能够轻而易举毁灭一颗星球的生物。他是这颗星球上养出的崽,崽子还能比祖宗厉害不成?祖宗都快不行了,作崽子的,再给他八百条命,他也伤不了恐怖大王一根汗毛。

甚至对于这一天的来临,大老虎是并不排斥的、喜闻乐见的、迫不及待的。

你知道他在这颗星球上“守护”了太久。他看着他的子孙后代新生、成长、繁衍、死亡。像平原上叶狭直生的杂草,枯黄凋零以后万物更新,年复一年,一茬又一茬。

这片土地上没有新的花样,他早把这些戏码看厌了,却还得永无止境地“守护”下去,所谓责任便是关住他的牢笼。

许多次他想要舔毛,却发现自己变化成为灵体的身躯早已没了实质,毛毛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沾上口水。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在想,他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当初做一只普通的老虎,不要知道这些天外有天的秘辛,直到老死;另一种,既然他已经成了什么“守护者”,他最好把这颗星球一脚踹爆,到宇宙中撒欢去。

可老虎只是想想。

老虎没办法回到过去,也没想真的踹爆星球。他只是只活了很多年的大老虎,可以说是虎性未泯,他的虎生只有吃饭,闲时枕着前肢柔软的毛发打盹,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

失去肉身以后,他连饭都吃不到了,可知这事情有多严重。

无论如何——

老虎是如此兴奋地感受到了恐怖大王的到来,身为守护者,他能听到星球的意志在哀鸣。因此更加雀跃,蹦蹦跳跳地窜了出来。

他堪称恭敬地蹲到了恐怖大王的跟前,昂着大脑袋,尾巴摇来摇去,开口便是字字斟酌:“尊敬的——”

在称呼上,老虎卡了个壳:“尊敬的……恐怖大王?……阁下。我是这颗星球的守护者,我代表星球的所有居民,无比衷心地欢迎您的到来!”

希望您赶紧送这颗星球上路,他在心中补了一句。

大老虎探头探脑,望望祂的身后,又望望天上,可惜天上空荡荡的,没有那种毁天灭地的异象。

“那个……”老虎的语气有些为难:“你爸爸在哪里?我是说……真正的恐怖大王还没有到吗?”

眼看着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老虎赶紧找补:“还是您的爷爷?……或者是太爷爷?”

他想着,也许还是一开始的称呼出了问题。

恐怖大王的儿子或者孙子或者重孙子到底应该叫什么?恐怖大王是一个种族还是一个职位?宇宙如此奥妙,让虎脑过载。

那少年语气森然,一字一句地:“我!就!是!恐!怖!大!王!”

老虎侧着耳朵思考,大而无用的虎脑运转许久,才明白祂话里的意思:这小男生真是单枪匹马,要来毁灭这颗星球的。

恐怖大王恐怖如斯,竟然让未成年人上岗!

大老虎的脸上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莞尔一笑——

哦吼吼吼!那你真的好棒棒哦,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毁灭星球!

“吼吼!”老虎终于憋不住笑意,笑得眼睛都睁不开,咧着血盆大口傻乐,“那你一定要加油哦!”

虎虎我啊!真的是最和善的,对小孩子一向是鼓励教育。

大老虎在心里这样想。

他看到少年轻轻踢了一脚。他如同被点燃了浑身的皮毛,感受到了烈焰炙烤下的火光。

老虎忍不住在地上打滚。他透明的身体上见不到一点的火星子,灼痛却让他鬼哭狼嚎。痛苦逐渐深入,从血液,到骨髓,那火焰让他每一个细胞都沸腾了,滚滚的浓烟似乎正在灌入他的肺部,让他无法呼吸。

恐怖大王,安哥鲁摩阿,知道自己是不该动手的。

也许是在宇宙中漂流了太久,他发觉自己如此地孱弱,竟然退化成了幼年的形态。

往常他从天而降,总是伴随着整片天空被烧成红色,然后他会砸在地上,深坑一眼望不到边。

而不是今天这样,只是一颗小小的陨石,还未着陆,就已经烧成了粉末。除了这大老虎,和被烫坏的草皮子以外,这颗星球上,甚至没有别人知道他的到来。

这是最让他生气的,他的排场太小,以至于让虎把他看轻,竟然怀疑起了他的真身。

他没忍住动手,耗费了身体里最后的能量。

单方面的搏斗进行了许久,老虎终于弄懂了些许现下的状况:

譬如说,眼前的少年确实是全宇宙闻名的恐怖大王,不是替家里看店,也不是实习生,而是这个宇宙中独有的一位。

譬如说,虽然恐怖大王货真价实,但祂现在失去了力量,因此近期内都不能帮他毁灭星球了。

搞不清楚为什么,只知道他的刑期还没有结束。

没意思。

大老虎大感无味,这时他又听到星球的意志正在偷笑,恼怒地吼了一声。想到他缠缠绵绵没有止尽的余生,他疲惫的眼皮子开始打架,想要回去睡觉了。

“还有一件事。”安哥鲁摩阿难得地有些踌躇,后知后觉。

“老虎,为什么会说话?”

据他所知,地球是一颗没有什么特色的星球,没有那些神神鬼鬼的碾压级力量,科技水平也只是一般而已。

老虎脑袋一歪:“吼?”

动物不应该会说话吗,要是祂知道他的后代们甚至会变身成人,岂不是要吓死?

安哥鲁摩阿有一个重大发现,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失去了力量。他在宇宙中漂流了太久太久,飞到了另一端。现在他所在的,是宇宙里不知何处的另一颗星球。

安哥鲁摩阿要恢复力量,然后去毁灭地球。

作为高维的生物,恐怖大王没有寻常生物可观测的实体,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祂在每时每刻,每个微粒。祂不会死亡,就像是莫比乌斯的环,是终结本身,毁灭便是祂天然的使命,一切的意义。

身为在这个宇宙里的投影,安哥鲁摩阿的力量便来自于星球毁灭后溢散的能量。

因此现在的状况是个死结,如果不能恢复力量,他就不能毁灭星球;如果不能毁灭星球,他就不能恢复力量。

如果本体能降临到这个宇宙中来就好了,安哥鲁摩阿自暴自弃地想。

可是宇宙里无法容纳本体的庞大能量,在祂降临的一刻,将会立刻进入坍缩状态。星球的味道虽好,但要注意可持续发展,不可竭泽而渔。

对于眼下的一切,安哥鲁摩阿想出的方案是:目前什么都还没想出来,准备在附近逛逛。

老虎有听没有懂,眼睛木愣愣地穿过安哥鲁摩阿的身体,望着远处某个小点,灵魂早已出窍。

恐怖大王决定在附近看看,他终于接受到了讯息,点了点大脑袋,虎目里爬满了困倦的血丝。为了不失态到在恐怖大王阁下的面前哈欠连天,眼泪已经风干了千次万次。老虎心道那你一边玩去吧,总之虎虎要睡觉了。

他看到恐怖大王那张稚嫩的小脸,致命的灼烧感仍让他心有余悸。

尽管深知恐怖大王的伟力,却还是觉得那远不及他指爪一半大小的脸蛋,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尊老爱幼的本性让他有些无法放任安哥鲁摩阿就这样离开。

——没有耳朵,没有尾巴,也不能变身成为兽形。这样走出去,怕不是要被当作妖怪捉走咯!

老虎很为了这小孩……尊敬的恐怖大王阁下感到担忧,爪子拍拍地面,施了个法术。

于是,安哥鲁摩阿的头顶忽然冒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尾椎骨的地方一阵轻微的痒意,尾巴从皮肤里钻了出来。

他看到老虎一脸做好事不留名的愉悦神情,眼睛一阖就再也无法张开,趴到地上瞬间打起了鼾,长鞭一般的尾巴,正以轻快的节奏抽打一旁的树干。

恐怖大王很无语。

这片草原上难得一见的茂密丛林,是供奉祖灵的区域,常人从不得进入。根据星球最古老的传说,祖先的魂魄就藏身于这片伟大的树林当中。

那些胡子花白的长老们回忆:在他们小的时候,经常能感受到祖灵亲至。

每逢一年一度的祭祀时,食物络绎不绝地被送进丛林当中。祖灵感应到他们的诚心,慷慨地以神圣的啸叫作为回报,庇佑草原上的每一个生灵,诚心匍匐在树林以外的人群。

那是如同风暴雷击一般的轰鸣,从树林的深处直冲云霄,劈开天空低矮厚重的积雨云。那些亘古存在的巨木,在祖灵的咆哮下像是面对狂风的苇草,臣服一般瑟瑟发抖。

长老们把那时的震撼描绘了千遍万遍——那样壮观的场景,叫他们直到两鬓斑白都无法遗忘。

可惜新生的孩子,已经很难再见识到了。

近年来,祖灵对他们的祭祀不再做出回应。虽然大家都不愿开口谈论,但许多人都有猜测:也许祖灵早就已经厌弃了他们。

一向祥和的草原,焦躁的幽灵正在上空飘荡。而王城古井无波的统治以外,叛乱的战火悄悄蔓延……

国王独自一人进入丛林,以期先祖宽宥。

“祖灵保佑,希望战乱平定,将士平安归来。子孙昌盛,延绵万代。”

国王双手合十,遥对祖灵圣庙的位置鞠了一躬。这时他听到丛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层层叠叠的枝叶后面,露出了一双尖尖的耳朵——那是属于王族的耳朵,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王族。

面前突然窜出个人,恐怖大王新生而不能得到良好控制的耳朵抖了两抖。

那个男人长得高大,眼神锐利,站在树荫底下,像是伺机而动的猎手。

草原天气炎热,因此男人只穿了少量的衣物,遮挡住腰间、大腿一类的部位,上身古铜色的皮肤裸露在外。

他的脖间与腰间都用了金属细链做装饰,成片的金色长链在他的胸前织成了造型,像是某种繁复神秘的纹身。链条上缀满了红宝石,一颗一颗,鲜明似火,闪烁透明。

男人向着安哥鲁摩阿一步步走来,是巡视领地、不怒而自威的王者。

他站定在不远处,树叶的罅隙里漏出了一道日光,在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光晕。通红鲜艳的宝石漫射出灿烂的光束,打在他胸前腹间如同雕塑般深邃的线条中,看上去如同是当空日头化身而成的神明。

他低着头,居高临下:“你是谁,你怎么在圣地里?”

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也许只是迷路了,他不该这么凶的。

国王自我反思,决定自报家门:“我叫莱恩·亚历山大·奥古斯都·瓦伦提尼安·塞普蒂米乌斯·那尔迈·霍特普塞海姆威·萨那赫特·斯尼夫鲁·乌瑟卡夫·曼图霍特普……你叫什么名字?”

安哥鲁摩阿被这一串报菜名的自我介绍震得晕晕乎乎,因此随便就说出了自己的大名:“我叫安哥鲁摩阿。”

莱恩正在洗耳恭听,等了许久,发现已经没有下文,他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家人呢?”

“在另一个世界。”

那给予他诞生的恐怖大王,形同于普通物种“父亲”的角色,此刻正在另一个位面。

上次安哥鲁摩阿碰见他时,他是一只巨大的生物,挥舞着数不清数目,也无法丈量距离的长足,在宇宙中静静地漂浮。可怖的长足跟随在身后,像是风筝后的飘带,贪婪地把经过的星球圈入自己的怀中。

依照草原上的惯例,子辈会把父亲的名字加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因此名字越长,就代表家室越悠久显赫。

眼前的幼崽只有自己的名字,因此意味着他不知道父亲的名字。也许这便是说,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亡故了。

莱恩忽然没有办法再去追究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地里,他摸了摸安哥鲁摩阿的脑袋:“知道了,好孩子。”

幼崽的耳朵柔软而有弹性,细密新生的绒毛,像是小刷子一样蹭着他的手心。一个没有家人照料的孩子,虽然看上去矮且瘦小了些,却依然健康可爱。

莱恩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语气柔和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你愿意和我一起到王城里居住吗?”

幼崽的眼神充满了防备,也许是经年流浪后养出的自保的本能。莱恩叹了口气,心脏更加软和而纠结,他决定以更加原始的形态与幼崽沟通。

“吼!”

狮子的吼叫声短而沉闷,安哥鲁摩阿往后倒退了一步,说实在的,他还没有做好人类大变活狮的准备。

惊慌失措间,安哥鲁摩阿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不多时间,他落在了狮子的脚边,只有狮子的前足大小。他仰望着面前巍峨的大山,只觉得自己会被血盆大口里的獠牙捅个对穿。

“喵——!”

操你妈的,老子怎么变得这么小,恐怖大王气急败坏。

莱恩眼看着那只可怜幼崽忽然变成了兽形,怔愣了片刻,开始大声地“喵喵”叫起来。

他在幼崽身侧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生病,也没有外伤,只是叫得凄厉,像被踩了尾巴。

对于幼崽而言,这是很正常的。幼崽渴了会叫,饿了会叫,身上脏了会叫。高兴会叫,无聊会叫,什么事没有也会叫,非得把爹妈折腾过来看看不可。

莱恩还未能拥有子嗣,因此研究许久,也没能体会到这小家伙叫声的含义。只是直觉幼崽不大高兴,骂得很脏,因此他想了个主意,找准了角度,叼住了小小生物的后颈皮。

对于安哥鲁摩阿来说,他正骂得起劲。就看到血盆大口朝他逼近,还未来得及惊慌,发觉自己身体一轻,飞了起来。

雄狮跃过了丛林,跃过了草原,进入都城的地界,来到了最中央的石塔,沿着石塔四周环绕而上的阶梯,穿过了云层。

他终于把安哥鲁摩阿放了下来,吼了一声。

这是只有王族可以上来的地方,在这里,每一任国王俯瞰着他的疆域,他的子民。这片星球上所有令人惊叹的美景,在这高塔上,都可以尽收眼底。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幼崽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好奇地蹲在平台的边缘,蹑手蹑脚地探出头,向下张望。

落日的余晖自由地辽阔苍茫的草原,依稀可见地面上行走压倒的荒草。晚霞灿烂,城外工作的人们正要进入都城,在日与月的轮回里,在这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繁衍生息,诉说着生命的激荡。

恐怖大王在星球间来去匆匆,还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角度观察过某颗星球。此刻他突然觉得热血沸腾,仿佛整片草原皆握于掌。

安哥鲁摩阿学着莱恩的样子,仰头嚎叫:“喵——喵——”

此时天高地远,又或者是安哥鲁摩阿的心理作用,就连细声细气的猫叫声,都略微显得雄壮而有尊严。

豪气干云了一阵子,安哥鲁摩阿清了清嗓子,扭头再看莱恩,发现莱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石塔上的风很大,扯着耳尖的嫩毛,安哥鲁摩阿想要下到地面去。他努力地用四脚前行,走到了阶梯边缘,发现他的腿竟然不如石梯一半长。

作为草原上的王者,雄狮要把大多的体力用来对付最致命的敌人,其余的时间用来养精蓄锐。

换句话说,狮子非常懒惰,喜欢睡觉,并且一旦睡着了就很难喊醒。哪怕是一只猫咪对他的脸拳打脚踢,他也只当作是软绵绵的按摩。

“喵——!”

天杀的莱恩,快带老子下去。

莱恩终于在一声比一声尖锐的叫声中支起了一只眼睛,幼崽粉嫩的爪间倏然窜起了一阵火苗,那火苗像是有灵性,自动朝他袭来,烫卷了他脖间的一根鬃毛,变成一缕轻烟。

恐怖大王现在连一丁点的力量都不剩了,在他绝望而撕心裂肺的叫声中,莱恩终于应了一声:“吼!”

他拍了拍幼崽的脑袋,把幼崽塞在了下巴底下。

能用魔法确实很厉害,可是小孩子不能玩火,在他睡饱之前,就让幼崽在他的下巴下面老实一会儿。

莱恩担心幼崽初入王城,会住得不习惯,直到深夜都没敢离开。

猫咪在床上占据了很小的空间,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天线,不知道这整晚都在激动些什么。

如果不仔细看,甚至很难注意到床中央的小小凹陷。

怎么会只有这么大一点……莱恩忍不住想。

他对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已经没有了概念,但多少还记得王弟年幼时的样子。他料想,哪怕是弟弟刚出生下来个把月的时候,也比幼崽看起来结实不少。

这孩子人形稚气未脱,但已经有了少年人的雏形,似乎再过不久就可以抽条疯长,长成与他们别无二致的,王族威武的模样。兽型却过分弱小,也许还是先前一直在外流浪,吃了太多苦头的缘故。

幼崽精神抖擞的耳朵从前舞到后,正因为主人亢奋的情绪打着节拍。莱恩的眼睛跟着幼崽的耳朵转,转不了多久,就感到天旋地转。

大人是熬不过孩子的,莱恩决定认输,打了个哈欠:“睡不着么?”

恐怖大王还沉浸在傍晚的豪情万丈里,叫起来狮里狮气:“吼哦哦哦——!”

莱恩忍不住把脸转向另一侧,笑得肩膀直抖:鼻嘎点大的东西,竟然还燃起来了。

“好了,那你乖乖的,不要乱跑。我先睡觉了,明天再来看你。”

莱恩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幼崽,发觉他正盯着自己的爪子出神,不知道又在思考些什么。

幼崽的心思就是这么多变。尚未为人父的莱恩,心中感慨万千。

安哥鲁摩阿只是在想些别的事情,一段来自某个星球的美丽传说。

听说在那个星球,狮子会站在高处,把新生的小狮子举起来,太阳升起,底下的动物呜呜哇哇地一阵乱唱。然后这样那样,那样又这样,狮子继承了王位,大力发展科技,最后发明了电冰箱。

传说里的细节恐怖大王已经记不清了,那是太过遥远的,发生在几万光年以外的故事。

重点是这个情节本身——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要称王的会是恐怖大王本王。

安哥鲁摩阿的心脏砰砰直跳,脑补起了自己将来的王途霸业,有点热血沸腾。

所有人都要知道恐怖大王的威名,见到他都得恭敬行礼。出门时排场要大,要前呼后拥,走到哪里,遍地的红绫就要铺到哪里。那只只知道吃饭睡觉的笨老虎配不上雨林那么好的地方,神庙以后就改建成他的皇宫吧。

在毁灭这颗星球之前,先让自己爽一下……

他盯着自己的肉垫,肉垫软乎乎的,像水墨画里晕开的梅花,是猫科动物的特征。如果更精确地分析,“科动物”这三个字似乎也有些多余。

不应当,自己应当是只小狮子。

安哥鲁摩阿有些坐不住了,四爪并用地滑下了床,脑袋撞开了门闩,用极不协调的四肢溜了出去。

草原上蚊虫滋生,未免招太多虫,就算是王宫里也不会点上太多的灯。

安哥鲁摩阿的房间外一片静寂,莱恩把幼崽安置在了离他的寝宫不远,但又格外冷清,不会有人打扰的角落。

王宫的连廊弯弯绕绕,九曲八折,沿着连廊绕了许久,安哥鲁摩阿发现了一片水塘。萤虫在水面上飞舞,尾部微弱的灯光拖出定格动画。

闪烁的光点在天上,也在水中。而安哥鲁摩阿与水面的猫咪圆眼对着圆眼,他眨眼,水里的猫眨眼;他摇头,水里的猫咪也摇头。他不死心,晃晃自己尖尖的耳朵,又把爪子伸到水面上,灰褐色的绒毛上覆盖着斑纹。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狸花猫而已。

恐怖大王蹲在地上,快乐迪甩了甩尾巴,接受程度良好,默默在心里把传说的主角换成猫。

很好,现在传说就叫做“狸花猫王”了。

这时他忽然发现了别的目标,在他的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盒子,与他的体型相差不大。盒子已经被人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就这样丢在地上,看起来狭窄、黑暗、温暖。

不可以啊,你是人人畏惧、人人崇敬的恐怖大王,不能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安哥鲁摩阿劝说自己。

安哥鲁摩阿喵了一声,盒子里一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狭小,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一只小猫咪,不留下一点空隙,让猫很有安全感。

然而新的危机很快出现了,安哥鲁摩阿发现他进去容易,而出去时很难。他就像口吞灯泡的愚蠢人类,陷入了前后两难的境地。

也许对于真正的猫而言,在这样的盒子里钻进钻出不算难事。可是恐怖大王做猫的经历满打满算不过半天,还处于尝试驯服四肢的状态,爪子怎么都使不上力。

他使劲想要挣脱,达成的效果只是顶着盒子满地跑。

“你好。”

男人蹲在了盒子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盒子末端露出的屁股,两条蹬个不停的后腿,和动来动去躁动着的尾巴。

多有活力的孩子啊,男人眯起眼睛,静静观赏。

“喵——喵——!”

恐怖大王怒火中烧:该死的贱民,还不快把老子放出来。脚下打滑,顶着盒子咕噜噜转了几圈。

男人讲话慢吞吞的:“你好——”

“打扰一下,请问你玩够了吗?盒子我还有用,可以还给我吗?”

为人倒是很有礼貌,可惜智商不是很行。安哥鲁摩阿听声辩位,蹦得好高,对着发声的来源凌空飞起一脚。

男人被肉垫踢中了鼻梁,脸上反倒乐开了花,恨不得再多挨上两脚。

他发觉这小东西越叫越大声,脸色一变:他终于意识到盒子中的家伙是卡在了里面,赶紧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把它救了出来。

慌忙得连毛都薅掉了几根,恐怖大王弓起背,对男人龇牙咧嘴。

男人有些不确定,这看起来脾气很大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生物,草原上没有,至少他是从未见过的。

这样的生物,究竟要怎样才能在草原上存活下来呢?他在心中对比了一下这生物的大小,似乎还不及他头顶两侧的角长。脆弱幼小,让人怜爱……

在比祖灵更古老的年代,也许久到这片草原还是冰川,曾经有过弱肉强食的时期。

然而现在不同了,草原上,强者保护弱者才是唯一的准则。这么弱小的家伙,应该被他这样强大的战士塞进口袋里。

他忽然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眼见四下无人,鼓足了勇气,一把将地上龇牙咧嘴的小东西捡了起来。小东西不过他的巴掌长,装在口袋里将将好正合适。

——祖灵在上,布法罗这辈子没做过这样大的坏事。男人在心中向先祖忏悔,死死地捂住口袋,脸颊激动得通红,木讷的嘴唇甚至在不自觉地颤抖,竟然有一种作奸犯科一般的刺激。

既然已经犯下了那么大的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不舍得再把它装进口袋里,把脸埋进了柔软的肚皮,使劲地吸气,用脸颊蹭来蹭去。于是俊俏的脸上落下了几道爪印,有一点疼,但也很幸福

“不要踢,那是哥哥的脸……”

说是这么说,他的脸上挂着吸到了幸福的痴笑,痴迷地呼吸猫爪上的气味。

“想不想和哥哥回家住几天?哥哥家里有好多好吃的。”

这话听起来很像猫贩子,恐怖大王猫疑地看了他一眼,望见了一双清澈愚蠢的眼睛。因为不知道怎么和傻子沟通,一时有些语塞,喵都忘了喵。

因为听不懂猫语,男人默认安哥鲁摩阿同意了,把它往草堆里藏,试图用杂草掩盖住它的行踪。

“我是布法罗,最近在王宫里工作,不过只是暂时的工作。大概过几天就能回家了,到时带你一起回去,这几天要藏好了。”

王宫的草丛也很软和,恐怖大王在一堆杂草里,瘦小的身躯摊成一块饼,懒懒地叫了一声,试图让这个话很密的布法罗消停一会儿。

布法罗言辞诚恳,痛陈利害,从国王的铁血手腕讲到王宫的压抑氛围,突然画风一转,说起他温馨可爱的家。很显然,一个轻松自在的氛围更加适合幼崽生活。

他说一句,安哥鲁摩阿就“咪”一声,十足敷衍。

明明急着离开,他还是尽量用废话填满了短暂的离别时刻。

“一定要藏好了,不要被王宫的侍卫发现了!王宫里可是很恐怖的。等我有空了再来找你,我们一言为定。”布法罗一步三回头,向安哥鲁摩阿挥手告别。

安哥鲁摩阿立刻原路返回,四条短腿驾轻就熟地越过了门槛,丝毫没有把莫名其妙的约定放在心上,倒在床铺呼呼大睡。

这几天恐怖大王在做猫方面取得了可喜的进步,譬如他终于学会了顺畅地走路,甚至无师自通了更高级的技巧,爬到莱恩的头顶做窝,把满头璀璨的金毛弄得一团糟。

今天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日子,在这伟大的一天里,恐怖大王终于学会了在兽态与人形之间自由切换。

重新恢复人形的安哥鲁摩阿坐在床上,嘴角手上沾满了浆果捣成的糊,终于用人手吃了顿饱饭。他望向窗外,今天依旧是一个比较深沉的男孩。

时至今日,莱恩对安哥鲁摩阿的心思还是没有任何的概念,他好奇地盯着他收养来的幼崽看了一会。那张稚嫩的脸庞神色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想什么?”

恐怖大王脸转都不转,仍旧望着窗外的景色沉思,谋逆之言随口而出:“在想继承王位的事。”

确实是件大事。

恐怖大王听到莱恩压抑的,想笑又不大敢笑,怕极了伤害他自尊心式的笑声,很轻易地破防了。他恼怒地抬起头,瞳孔成了一道线,盯着莱恩,恨不得就地篡位。

莱恩赶紧收敛笑容,摸摸幼崽的脑袋以示安抚。他心想,如果换了旁人,现在躺在地上的已经是一具脖颈上有着尖利爪痕的尸体了。哪怕是他的亲弟弟,说出这话来,也得被他狠狠揍上一顿。

继承王位未免想得太早了一些,不过别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

“过几天我带你去圣地,让祖灵见证我们新认祖的王族。”

安哥鲁摩阿对那只摆烂的大老虎显然兴致缺缺,脑袋一歪假装自己秒睡了。

莱恩补充了一句。给幼崽画大饼:“成了王族,以后你就可以继承王位了。”

熟睡的恐怖大王瞬间清醒过来,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安哥鲁摩阿巴不得明天立刻继承王位,无比期待认祖仪式。然而猫眼一眯,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王族的荣耀,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与光鲜,还有繁杂的训练,要读的课本堪比草原的草那样多。在认祖以前,他必须成为合格的王族。

“陛下,动作不规范,请再做一次。”

安哥鲁摩阿正双手交叉于胸前,照着礼仪老师的样子弯腰行礼。年老的大臣虽然眼睛昏花,在捕捉年轻王子的不标准动作时还是游刃有余。

“不规范,请再做一次。”

说到底安哥鲁摩阿还是很要面子,不愿意以后成为那种不懂礼节,被人嘲笑的国王。于是耐下性子,又行了一次礼。

老大臣提高了嗓门,字字掷地有声:“请王子陛下再做一次!”2

恐怖大王两脚一蹬,鞋子一左一右地甩开,然后躺在床上捂住耳朵。任凭老家伙怎么扯着嗓子喊,都只当做没有听见了。

房间里一阵人仰马翻,他的礼仪老师没见过这么不像样的王族,两眼一翻,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被人架了出去。

“由于上午的特殊情况,接下来的课由我来上。”

布法罗一脸严肃,目不斜视地顶着前方,坐得笔直,声若沉钟,与安哥鲁摩阿保持着足够遥远,却又不不过分失礼的位置。

“敢问王子陛下,最近都学了些什么?”

王子陛下咋咋嘴巴,其实什么也没有学。

他有些想不透,人居然有两幅面孔,在夜晚疯狂对着纯情小猫咪又亲又吸的,白天居然能表现得这么正经。

甚至可以说是太过死板了,沉默地可怕,一点看不出当晚嘴巴一刻不闲的样子。

因为太严肃了,反而让安哥鲁摩阿有些想笑。他看到布法罗端坐在座位上,浑身不动,五官也僵持在固有的位置,只有嘴巴动啊动地在向他问话,眼睛像滩死水,忍不住想到牛在反刍。

怎么能无聊成这样呢?安哥鲁摩阿挠挠耳朵,挠挠下巴,挠挠后脑,直到挠无可挠,痛苦地换了个坐姿。

他开始打量布法罗,布法罗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是由于表现得太过沉稳了,而显得老气横秋。从五官来看,还不过是个青年人,对莱恩毕恭毕敬,大概是国王上任后才培养出的亲信。

虽然这家伙脑子不大好使,相貌却很不错,并不像国王陛下那样耀眼,是种踏实端正,不走偏锋的俊朗。从眉眼到鼻子嘴唇,处处说不上惊艳,组合在一起,便已经算是满分的答卷了。

立体的五官恰恰好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身体却已经完全是成年男子的体格。他身高腿长,又因为得表现出对王子敬重,一双长腿屈在那里,不得伸展。

这房里的座椅介于恐怖大王身高有限,都不能做得太高,因而对于布法罗而言,反倒有些降尊纡贵了。他把椅子衬托地矮小可怜,似乎随时随地将要承载不住体重,被其压垮。

安哥鲁摩阿不想抬头,免得想到牛吃草而忍不住笑,被迫与布法罗的胸肌大眼瞪小眼。

说到这里,安戈洛摩阿有件事在心里憋了许久:这个星球天气炎热,所以大家穿得不多,人都可以说得上是袒胸露乳,实在是令见多识广的恐怖大王都觉得有伤风化。

大家都露得坦荡,可露得那么雄伟的,实则也不多见。布法罗的胸肌发达厚实,随着呼吸起伏,看起来十分q弹。

嚯,好一对雄伟的咪咪。安哥鲁摩阿舔舔牙齿,准备今天靠看咪咪度过课堂。

布法罗有些为难,譬如他只是碍于国王的面子才来这里授课。他知道像他这样有点本事,但没什么背景,也没多大实权的老实人,最适合干这种工作。

又譬如有时他不得不面对这不知何处冒出来的王子,他难以读懂的眼神。因为未知,甚至让他感到有些危险。

可是这么大的男孩,能有什么危险呢?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危机感不知所谓。

王子陛下长了对很有活力的耳朵,哪怕是发呆时都不得消停。那粉嫩到几乎半透明的耳廓,让布法罗想起前阵子在王宫里偶遇的幼崽,可惜他后来回去的时候,幼崽已经不见了。

那样可怜的孩子,只会躺在草里,“咪”“咪”地叫,一声一声,喊得他心都快化了。有时他给王子上课,上着上着,竟然会把王子当成长大一些的,已经学会变化人形的幼崽。

以后还能见面吗?布法罗怅然若失,一时有些走神。如果好运的话,可怜的幼崽再过几年也能像王子一样活泼……

“老师——老师——想什么呢?嗨,醒醒——”

王子陛下百忙之中抽空发现了布法罗的心不在焉,拖着嗓子喊,只许学生放火,不准老师点灯,十分霸道。

布法罗被抓个正着,慌里慌张,说了实话:“在想咪咪。”

古语有云,在你凝视咪咪的时候,咪咪正以某种方式同样凝视着你。

布法罗先是走神被发觉,又是不小心说了真心话,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当年读书的时候,此刻他是待检验的学生,而王子陛下才是老师。

现在他能想到的,只有把课堂继续下去。

今天是捕猎课……今天是捕猎课,布法罗在心中重复,疯狂想要找出从窘境中解脱的办法。

布法罗脖子一歪,胸肌跟着颤了两颤,摆出了任人鱼肉的姿态,脸上好似有火在烧:“请……请陛下捕猎我吧。”

王子陛下两眼放光。

布法罗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脖子上还挂着王子陛下。陛下尖尖的虎牙正在用力,试图刺破皮肤而未果。

朝气蓬勃的耳朵也处于狩猎状态,蒲扇一样忽扇忽扇,耳尖的绒毛正对着他的脸侧的轮廓,蹭到哪里,痒到哪里。

布法罗赶紧用手托住安哥鲁摩阿,生怕尊贵的王子陛下摔落下去,国王的怒火,他并不想要见识。

可是捕猎不是这样子的……

“不……王子陛下……请您下来。”

恐怖大王完全没有听到布法罗在说些什么,原始的野性让他极其兴奋,仿佛真是草原上的猎手,潜伏在幽深的草丛之中,悄悄地摸到了敌人的要害。终于找到了机会,以小博大,正要给他庞大的猎物致命一击。

布法罗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王子陛下,您先下来。所谓的捕猎,并不是……”

尽管没有规定,但对于这个星球上的人来说,兽形才是战斗的最佳状态。直立行走的形态给了他们更加灵活的前足,同时也是战力的桎梏。

以人形挂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乱咬,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好在是个半大的孩子,好歹还有些亲子乐一般的趣味,否则更加不成体统。

安哥鲁摩阿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哼哧哼哧”地动用了牙关的力量,犬齿深深没入了表皮,然后继续撕扯。他的两腿不断蹬着空气,想要找到绝佳的位置,一举置他的猎物为死地。

“陛下,冷静……冷静!”

设身处地去想,倘若他是幼崽,在第一次学习捕猎的时候,心情也很难平复下来。布法罗一手揽住安哥鲁摩阿的腰,一手轻轻拍着怀中男孩的后背,至少想让王子陛下扭来扭去的动作稍微消停一些。

布法罗突然想到一个地狱笑话:还好他家里人都死光了,否则如果有一堆弟弟妹妹,成天挂在他身上乱啃乱咬,那他还不如和族人一道去了……

恐怖大王的狩猎到了紧要关头,正努力抬头撕扯,想要从猎物的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他忽然感到莫名的饥饿,因此更加急切,缠在猎物的身上,把它当做猫爬架一样,不住向上攀登。

布法罗又想:还好他的原型是皮糙肉厚的野牛,否则没准真要被王子陛下努力咬出伤口。脖子上隐隐传来了痛意,满口瓷白的牙齿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但咬人挺疼。

他继续苦中作乐,异想天开。王子此时的动作还颇有些死亡翻滚的架势,没准原型是条小鳄鱼。

无论布法罗怎样胡思乱想,心底的那点异样越烧越旺。

安哥鲁摩阿的狩猎很不顺利,因此渐渐动了火气,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微弱的响声。

情况很不对劲,布法罗的本能又在发出预警,他听到王子稚嫩的喉咙里不耐烦的躁动,感到莫名恐慌,仿佛真被一头强大无匹的巨兽盯上。他拍打着王子后背的手逐渐停了动作,四肢僵硬,手臂上每一根竖起的汗毛都在提醒,他有危险。

正当安哥鲁摩阿把他的老师当做猫爬架,四肢并用地想要凑在布法罗的脖颈旁时,他的大腿忽然碰到了硬物。

恐怖大王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

他从布法罗的身上跳了下来,舔舔了自己牙齿,牙尖上残留着淡淡的铁锈味。

“这是什么?”

布法罗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孩白嫩的手掌抚过他因为刚才的摩擦逐渐有了反应的下身。

安哥鲁摩阿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男孩的手指轻轻在他坚硬到胀痛的龟头上点了一下,布法罗听到了从他口中发出的,短促的呼吸声。这一刻时间突然变得好慢,他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男孩的眼睛深不见底,瞳孔黑得纯粹,反射不出一丝光线。

某个瞬间,布法罗简直怀疑自己掉进了水底。他不住地吞咽口水,那种被人盯上的危机感如影随行,他不敢再看向王子,以免被眼底可疑的深色吞噬,因此也错过了恐怖大王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冷静……冷静……他今天第无数次告诉自己,王子陛下只是觉得好奇,怪只怪他血气方刚,定力不行。

他的声音变得结结巴巴,句不成句:“我……我……那个……下课……下课时间到了……我走了……那个……陛下……尊敬的王子陛下……”

“呃——哦!”

真是有趣的反应,稍微碰一碰就会叫出声,赤裸上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胸口大块大块的红晕。

恐怖大王漫不经意地摩擦着勃起的顶端,就算隔着布料,也能感受那根男性器官上传来的炙热温度。巨物被束缚在狭小的空间内,正因为他每一次的触碰激烈地颤抖。

他抬头观察布法罗的反应,而布法罗早已没有了回看他的勇气,眼睛盯着不知何处,既是恐慌,又觉得快活,就连嘴唇都在发抖。安哥鲁摩阿甚至能听到牙齿打颤,咯咋咯咋,令人牙酸的声响。

恐怖大王获得了一种全新的体验,他那发生了变化的身体年轻而极富血性,此刻正前所未有地躁动。他忽然发觉,所谓的“狩猎”,并不非得要头破血流,想要征服,也许还有别的方式。

他对着布法罗眨眨眼睛,瞪大的瞳孔里一片天真,仿佛真是个勤学好问的学生:“快呀,布法罗老师,快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布法罗的脑子已经进入了宕机状态,若有若无的触碰让他血脉贲张,所有血液的流淌都不听使唤,拼命地要往身下兴奋的那一处汇集。

“是……尿尿的地方!”

“哦……”

王子陛下乖乖地应了一声,终于放过了老师兴奋的鸡鸡。可见除了好学,动手能力又强以外,整体是个好学生。

正当布法罗松口气的时候,他的胯下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凉意,有冷风从腿间吹过。

他的裤子滑落到了脚边,勃起的粗大肉棒弹跳出来,摇摇晃晃,龟头上还残留着些刚才被把玩挑逗出的液体,空气中可疑的腥味弥漫开来。

布法罗尴尬地快要昏死过去,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想要穿上裤子,手脚却像被冻住了,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肉棒在空气中继续晃动,直至维持在一个固定的角度,耀武扬威地挺立。

他好像身处在噩梦之中,眼前的一切都离他格外遥远,不受他的控制,只有身体的感受依然真实。

他看到好学的王子陛下按住他的阴茎,向下压到极限的角度,然后突然松开,肉棒“啪”地一声,撞在坚实的腹壁上。

“好硬啊……”

“怎么会这么硬呢?布法罗老师。”

刚才的动作循环往复,他的肉棒始终保持着最兴奋的状态,撞击腹肌的声音又脆又响。

布法罗的舌头都快打了结,羞耻一旦过了度,便只剩下了彻头彻尾的麻木:“因为……”

他的脑子转了又转,努力找到一个近似于正常教学的说法,让自己不那么难堪:“因为这是成年雄性成熟的象征,如果这里会变硬,就说明到了成人的年纪。”

他在心中向祖灵祷告,希望王子不要再追究下去,可惜祖灵果然已经抛弃了他们。

恐怖大王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天真:“哦——我知道,这是要交配了。”

布法罗眼前发黑,此刻只希望自己聋了耳朵,听到王子又问:“可是,交配要怎么做呢?”

“是这样吗?”

他的肉棒被人握住,白嫩细腻的手掌柔若无骨,轻飘飘地覆盖在他最敏感最能感受到快活的部位,套弄了起来。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惜就连呼出的气都断断续续,难以平复。

布法罗原以为自己完全克服了羞涩的情绪,可现在他还是觉得无比羞耻。

他是野牛一族仅留的血脉,草原上人人知晓的战士,是无可争议的下一任将军人选,几年来帮国王解决了无数纷乱。据说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到心安。

这样的战士,此刻正赤条条站在一个少年面前。少年只到他胸口高,就算双手并用,也并不足以覆盖住他傲人的巨根。

而他在少年的把玩套弄之下,兴奋到浑身直颤,健硕的胸肌颤抖。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身体渐渐感受到了痛快的滋味。少年的动作逐渐加快,他摒住呼吸,俊朗的五官时而皱缩,时而舒展。

他的肉棒正在抽搐,并且继续兴奋地胀大,身体的反应已经无法由他自主。马眼里不断流出粘稠的热液,在掌心与龟头的摩擦之中打成了白浆。

摩擦的水声掩盖住布法罗隐约难耐的喘息,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挺腰摩擦的欲望,理智就要断了弦。

他本能地感受到古怪,自认为绝非是意志薄弱之辈。眼前忽然出现了对视时,在少年眼中看到的那汪深水,他掉入了深不见底的水里,灵魂也被吞噬。

“是不是很舒服?”王子的声音让他无所遁形,无从抗拒。

布法罗的眼神空洞,俨然行尸走肉一般:“是……是。真的很舒服。”

此时他仿佛成了快感的奴隶,又或者是王子陛下的奴隶。全身心地感受王子给他带来的快乐,放任王子对他做出一切。

“还可以更舒服哦。”王子诱哄道,“捏住自己的乳头,往下蹲一些。”

布法罗乖乖照做,拽住自己的奶头,用力向外拉扯,疼痛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点燃了他的神经。

他分开了双腿,以马步一般的滑稽姿势略微降低了重心。这样的姿势很好地弥补了身高差,恰好把他的肉棒送进了少年的手中,让王子的动作更加顺畅。

他立刻体会到了加倍的快感,于是食髓知味地拉扯乳头,偶尔用指甲刮擦。王子稚嫩的掌纹飞快地摩擦着他的龟头,让他再也关不住喘息。

“啊——”布法罗声音在胸腔回荡了几圈,像是低沉悦耳的鼓,说不出的性感。

可他的动作又是如此淫荡。

“布法罗,张开嘴巴。”

对于王子的命令,布法罗没有任何犹豫,张开了嘴巴,向他的主人展示自己健康的牙口,喉咙前头颤抖的悬体。他的舌头因为快感而无处安放,胡乱地卷来卷去,口腔中的液体飞速分泌。

“快……我快不行了——啊啊啊!”布法罗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肉棒狠狠地跳动一下,胀到了极致,他用力拽住了自己的乳头——

“啊啊啊啊——!”他的口中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嚎叫。

恐怖大王自有妙计,将一只手停在了布法罗的马眼前几公分处。激烈有力的精柱撞进了他的手心,很快喷满了他的整只手掌。

“呃啊……啊……”

布法罗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享受高潮的余韵,口中呻吟不停。高潮后的身体疲惫失力,粗壮结实的大腿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地颤抖。

恐怖大王将沾满精液伸到了布法罗的嘴巴:“舔干净。”

虽然处于高潮后最脆弱的阶段,布法罗还是准确地接收到了王子的指令,张开了嘴巴。迷茫的舌头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在王子的手心舔舐,将自己射出的所有腥臭液体舔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本人并不承认,但布法罗其实是个处男,因此味道重得可以。他的眉头锁在了一起,嘴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真可怜啊,恐怖大王感慨道,看到布法罗的惨状,咋咋嘴巴,摇了摇头。

布法罗看上去已经坚持不住了,小腿上的青筋扭曲,再这样站下去,大概就要抽筋。他迷茫的眼里有些厌恶,显然并不喜欢自己的味道。

恐怖大王适时见好就收:“躺到床上去。”

布法罗松了口气,站直立正。接受到了下一步指令,躺在了王子独属的柔软床铺上。

他的呼吸还不能平复,性感宽阔的胸膛起起伏伏,腿间的巨物刚刚射完,还沾着白色体液,略微萎靡,依然分量不凡。

“两腿抱好,摆好姿势。”

布法罗依然一言不发,把两腿抬高,结实的胳膊箍住大腿。露出挺翘的臀部,与臀瓣间隐秘的缝隙,短小的尾巴不安地扫来扫去。

国王陛下给本王找了个好老师,屁股又翘又有肉。恐怖大王对此表示很满意。

当硬物抵在他的从未被侵入的后方入口时,布法罗蹙起了眉头,有些抗拒,但他已经失去了拒绝的能力,完全陷入了恐怖大王无意识使出的魔力当中。

“啧,怎么还粉粉的,真骚。”恐怖大王点评道,布法罗的脸色瞬间变得爆红,撩人的颜色从不断滑动的喉结迅速蔓延到了胸口大片的区域,与被拉扯到艳红的乳头相得益彰。

瘦小的身体压在了他的身上,布法罗的睫毛轻轻一抖。

插入后的滋味果然很好,恐怖大王舒爽地叹了口气,觉得这感觉比起大口吸入星球能量时也相差不大。

他在心中的王者霸业里偷偷加了一项:等他继承了王位,要找五十个帅哥,每个都要像布法罗一样屁股翘。

锻炼得宜的臀部十分结实,向内收紧,使得甬道又韧又窄,层层叠叠的穴肉欲拒还迎,

紧紧地包裹住外物吸吮,仿佛天然就是为了交合而生。

布法罗双眼紧闭,安静地像是睡着了,只是五官不安地皱在一起。

这样的插入,对于生涩的布法罗而言,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一些。这件事并不在恐怖大王的考虑范围内,他继续挺腰,插入到底。

力道将布法罗撞移了几分,他的鼻腔中发出了模模糊糊的哼鸣,像是疼痛,又有些别的意味。

安哥鲁摩阿暴风骤雨般抽插起来,撞得呻吟里越来越多地掺杂了情欲的气息。

布法罗胸口的红晕将要消却,很快再次弥漫开来。陷入颓势的肉棒颤颤巍巍地抬头,很快进入了他本人口中的“成人”状态。

他平静的状态的很快被打破,身后敏感的部位被不断撞击,一阵酥麻的感觉遍布他的全身,格外陌生的快感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只能张大了嘴巴呼吸,粗重低沉的浪叫一声接着一声。

“啊……啊——”

“陛下……慢一点……那里不行……那里……啊啊啊……好爽!”

肉刃一次次凿进了布法罗的体内,他的手指陷入腿肉,用力地将自己的双腿分开,让正在奸淫他的少年更加容易地在他的体内撞击抽插。他的屁眼失控地痉挛,疯狂地吮吸着体内的硬物。

虽然体型很有些差距,但在布法罗的主动配合之下,恐怖大王满足地体会到了狩猎时掌控他人的乐趣。他整个人趴在了布法罗身上,小屁股挺得好高,把身下的大人插得淫叫连连。只要顶到对的地方,甬道就会把他的肉棒裹得死紧。

在他的视角之下,布法罗的身体像是一只小舟,在他的攻势下毫无招架之力。肉实饱满的胸肌就在他的眼前,跟着他抽插的节奏摇晃。

那种饥饿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安哥鲁摩阿的心头,这次的冲动甚至更加激烈而汹涌。

他猛地一口咬住布法罗的乳头,用力吸吮。

回应他的是一声变了调的呼喊:“不要……陛下!啊啊啊——!”

布法罗的身体变得更加紧张,甚至让他的动作都有些艰难起来。兴奋的肉棒贴在他柔软的腹部,正在疯狂地吐出淫水,让布法罗的抗拒显得欲盖弥彰。

恐怖大王咬了又咬,怎么也没从那饱满的胸肌中获得想要的东西,于是耸着鼻子,凶巴巴地咒骂:“奶呢?奶哪里去了?”

可惜布法罗是一只公牛……

撞击让布法罗的每一个尾音都带着颤:“没……没有奶啊……啊啊啊”

“我说有奶就是有奶!”

而这只公牛也到了忍耐的边缘:“陛下……不行……不行了。我要被陛下操射了……”

“嗯……啊啊啊——”

靠后面获得的高潮甚至比刚才的那次更加激烈绵长,布法罗大声地淫叫着,被持续抽插撞击着的那一处让他获得了无上的快感。他射个不停,就像要把积攒的精水全部排空。

“啊啊啊啊啊——”又一阵激烈的嘶吼过后,布法罗痉挛了一阵,失力地瘫在了床上,脸歪向了一侧。

“快……要不行了……”更加的激烈的快感呼之欲出,让他焦急而又恐慌,生理性的泪水流了满脸。

布法罗的上身突然绷紧,似乎想要坐起来,又摔倒下去,后背撞在床上。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点点声音,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快感让他的表情扭曲,眼睛不断地向上翻,处在了昏厥的边缘,只能一次一次,不断用脑袋向后撞去,撞得床铺砰砰响。

快感让他欲仙欲死的同时,他的乳尖逐渐分泌出了乳白色的液体……

安哥鲁摩阿焦急的时候,再一次无意识地使出了魔力。他眼下干昏了头,完全不觉得公牛流牛奶有什么奇怪,只觉得本王真是英武神明,说出的话从不有错,望着健硕胸脯上汩汩流出液体的景象,更加兴奋。

布法罗满脸都是眼泪与口水,接连涌来的快感让他快要崩溃,脚趾紧张地缩成一团,只能以断断续续的声响对抽插做出回应。

他的身体已经全然没有了抗拒,变得十足顺从,接纳着恐怖大王的奸淫,并且诚实地做出反应。

脆弱才是捕猎者的兴奋腺。两人的肉体“啪”“啪”地撞在一起,肉棒迅速抽插,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一层浓厚的白沫覆盖了两人的结合处。

布法罗的身体又酸又累,受尽了煎熬,几刻又痛快地仿佛回归了祖灵怀抱,恍惚之间,他听到少年急切的声音。

“张嘴,快,快!”

他配合地张开嘴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少年的肉棒出现在了眼前,不由分说就插入了他的口腔。尺寸对于稚嫩的外表而言显然有些出众,逼得他将嘴巴张到最大,才能堪堪含住顶端。

少年几乎是骑在了他的脸上,阴囊压着他的下巴。他的嘴里尝到了少年的体味,咸咸的,味道并不算多么难忍。对方显然有些等不及了,用力将龟头顶在他的小舌,并且还要继续深入。

布法罗笨拙地放松了喉管,于是肉棒插进了他的喉管,咔嚓一声,喉管被操开。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双手开始躁动,一手套弄着已经接连发射过两次的鸡巴,另一手扯着乳头。

“你可要接好了!”

体液终于注进了喉管,他努力地吞咽,想把精液卷入腹中,浩大的声势却超过了他吞咽的速度,精液灌满了他的口腔。

“呜呜呜呜——呜呜!”

布法罗突然拼命挣扎起来,马眼与奶头一起喷出了液体,口中的精液终于满溢,灌入了他的鼻腔,从鼻孔里渗出来。

他体验到了窒息濒死的感受,剧烈地呛咳着,快乐却一点不减,喷射的势头分毫不弱,鸡巴一阵阵地抽搐,精液溅得好高,逐渐没了动静。

恐怖大王终于把肉棒从布法罗的口中拔出。他的老师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满脸都是他的精液。漂亮结实的身体沾满了各样肮脏的体液,已经一塌糊涂。

他拨了拨耳朵上的细毛,刚才激情了这么久,耳朵有些痒痒的:如果每节课都是这样,他又怎么会不喜欢上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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