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阮书记一行人走了,房子里只剩下王先生、爹、我们。
王先生顶上门,往灶里塞柴,让火着得旺旺旺!狗东西啊狗东西!大公鸡大公鸡!把一村的母鸡都踩遍啦!王先生说着。
王先生用一根铁条插着女赤脚医生啃过两口的猪心,伸进灶膛里烤着,猪心吱吱地叫。
他奶奶的,她不吃咱吃!起身从窗台罐子里抓出一撮盐,放在劈柴上。猪心蘸着盐末就咬,一嘴黑货,又说:喝口书记酒!喝了几大口,几大口,吃着蘸盐猪心,脸上渐渐泛出桃花红,嘴里滔滔不绝都是话。这老家伙,老驴鸟。
知道不?老四,老阮他娘,媒婆,早年间,有名的“四大”:嘴大、奶大、腚大、脚大。她爱吃一口:黑驴鸟!
王先生咬了一口猪心,先蘸了盐末后咬,咂一口酒,继续说:每逢羊栏集,老阮婆子——就是阮书记的亲娘!一大早就起来,搽胭脂抹粉——她的脸比腚还白——收拾好了,挎上了二升小箢斗,翘翘的,元宝形状。箢斗里蒙一块蓝包袱,包袱下一个碟子,碟子里几撮盐末。扭呀扭呀,一路和地痞流氓二赖子打闹着上了集。上集直奔东头驴肉铺。肉铺伙计狗旦子龇着黄牙朝她笑。“四大”来啦。她板着脸,对准狗旦子的脸啐一口唾沫。狗旦子嬉皮涎脸地猴上来,伸出沾满驴油的手拧着她的胸脯。干娘,摸摸大奶奶多大的儿啦,还要摸你娘的奶子。她眯着眼。把一口口的唾沫朝着狗旦子脸上啐,身体却死不动弹,任由着狗旦子摸够了,揉搓够了,她才长吁一口气,说:儿呀,把你干娘馋死啦,快把那个东西给我。什么东西?狗旦子挤圪着眼问。装你娘的傻!那根东西!什么东西?呸!你爹那根东西。这时候,来买熟驴肉的、看热闹的闹闹哄哄挤满了铺面,都来看老阮婆子买驴鸟——这是每逢集日的好节目——狗旦子把那煮熟了玩意儿用块纸包得黑一块白一块的,作腔作势地咋呼着:干娘,你可小心攥紧了,别让它跑啦!老阮婆子一把夺过那物来,袖在袄袖里,嘴里骂着:放你娘的臊辣屁!扭着屁股就走。走出铺子,把袖子往小箢斗里伸伸,把那物上蘸上盐末,趁着众人不提防,从袖子里伸出来“哄咚”就咬一口。——听她说那物香得不能再香。那物也叫“钱肉”——中空外圆,片片切来,可不就是铜钱形状
王先生“哄咚”咬一口猪心,滋咂一口酒,脸色愈红,眉眼渐渐有些麻胡,眼角上炀出黄眵,舌头也肥胖起来,说出来的话呼噜呼噜的,眼见着他是醉啦。他前仰后合地站起来,模样古怪,一脸神情难分哭与笑咱喝了书记的酒也就算半个书记常言道一醉能消千种愁啊——儿行千里母担忧喝了书记的酒咱就哪学几脚书记的走——晃晃悠悠悠悠晃晃恰如那金丝鸟儿站在高枝头——吃不愁来穿不愁二八娇娘伴俺睡在热炕头——
爹推了他一把,他就势跌倒,脖子扭几扭,我们认为他跌死啦,却早已鼻息如雷。爹把王先生搬起来扔到炕上。又往阮书记那瓶被王先生喝下去半截的酒壶里灌进了凉水。
我们闭着眼全都看到啦。
爹踢醒了我们,让我们撒尿,上炕去睡。
我们懵懵懂懂地爬起来,把尿滋到墙角的耗子洞里。噗噜噗噜地响着的是尿往洞里灌的回音。
我们爬上炕去,真的睡着了。
我们做了许多梦。
许多丢人的梦。我们的骨节咯噜咯噜地响着。
猪肉迅速地变成我们的骨头。我们的肉皮发胀。
猪肉迅速地变成我们的皮肉。
我们在梦中快速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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