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1 / 1)
暮景明猛地将止血符贴在他身上,拽着他的衣领就往外撤,嘴里还叨着:“不是说这儿没什么危险吗,怎么还有琴修?!”
“咳咳!”
沈桓吐出两口污血,有心和暮晟拌几句嘴,被嘴里的血呛的说不出口,只好摆了摆手。
暮景明关键时候还是个靠得住的,死死地抓住他,不停地朝身后丢一些小型爆炸符咒,直到差不多拖住了那琴修,他才问沈桓:“你知道大师姐从什么时候被掉包的吗?”
沈桓好不容易捋顺了气,一边咳一边道:“从我们在城主府和她见面的时候,那会儿就已经不是她了。”
“那我们现在先去找大师姐?”暮景明递给他几颗丹药,问。
“我去城内找,你在城外找。”沈桓咽下丹药,勉强喘过气来,那张苍白的脸却还是不见一点血色。
暮景明很显然不太放心的下他身体,沈桓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我不经常都这样吗,你先去吧,我在城内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沈桓道。
好说歹说之下,暮景明总算朝着城外去了,见人走远,沈桓才脱了力,得靠着自己的剑才能勉强站着。
他也知道为什么暮晟会这样放心不下他,毕竟他天生体弱,前十九年全靠着奇珍异药来吊着命。
暮景明这一趟会跟着他一起来,也是为了要给他找一味罕有的药材,正好一个月前,这味药材在临江城出现过。
沈桓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是清楚,如果这内城真的有什么危险,没必要把暮景明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牵扯进来。
等他终于能顺过气来,先从怀里掏出那壶被他揣了不久的酒。
一直用灵力温着,这会儿入口正正好,沈桓囫囵咽下,总算抑制住手腕的颤抖。
要是有第二个人在场,一定会怒斥他这行为的荒谬。
明明连本命剑都握不稳了,竟还奢侈地用灵力温酒。
沈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天边,距离他们来到临江城已经三个时辰了,这会儿的天色竟然还和他们来时一样,当空的烈日照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一点黑影的存在。
他收回视线,抬脚走向河边。
嬉笑的稚童,搓洗衣服的妇女,隔着河流窥看心上人的情郎,人声阵阵,好不热闹。
“仙君等等!···哎呦!”
沈桓穿梭在人群间,听见这句话,顿下脚步,转头问道:“你是在叫我?”
“嗯,是我!仙君等等我···!”叫住他的是一个小姑娘,看上去年龄不过及笄。
“什么事?”
“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来感谢您的,谢谢您救了我阿婆。”少女说着,递上来一袋果子。
沈桓心下觉得奇怪:“你确定没找错人吗?”
“没有啊,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忘!您收下吧,我还有活路,先不打扰您了。”
她只管把果子往沈桓怀里一塞,转身就离开了,沈桓愣了几秒,再想去找人时,只看见了少女的背影。
沈桓微微一愣,他清楚地看见,那地面上没有一点影子。
整个临江都透露出一种奇怪来,沈桓抓住剑柄,尽管他现在不能用灵力,还是下意识握紧本命剑。
还好暮晟不在,即使一个人行动有些不便,他也可以用些不太见的人的法子。
走到偏僻的角落,沈桓咬破自己的指尖,血珠凝在半空中,隔空化成小人偶的模样。
他又在小人偶脑门上点了一下,轻声道:“去,保护暮景明。”
做完这些后,他的脸更是惨白了些,不得已只好靠在门边上顺气。
因为灵力不稳,化形来的纱帽也散去了,骤然失去遮挡的一双金眸眨了眨,不过一个呼吸间,再睁眼,就已经是沉黑的眼眸了。
沈桓从灵戒里拿出新的面帘,挡住了自己半张脸,才终于走出小巷。
暮景明正在给他弹消息,一条接一条的,想来是没什么问题,沈桓不紧不慢地掏出玉佩,果不其然。
【药材在大师姐身上!】
【药材枯萎了!!】
【等等…你先别急着来……】
消息戛然而止,沈桓放在他身上的小人还没有异常。
他清楚暮景明虽然弱,但是有一些自保能力,这才敢让他一个人去外城。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放心,沈桓压下心头的躁动,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临江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在那城主府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所有的护卫都没有发出过声音,寂静的像一座死城。
临江城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他看向天空,如火烧一般的云挂在半空中,落日当空,天色亮的惊人,没有半分要融入黑夜的样子。
明明在秩序之内,再正常不过的场景,却让人遍体生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桓挤出一滴血,在半空中画符,金龙的符文隐隐约约显现着。
他这回没再避着人,然而街上的所有人都全当看不见他,没有一个人驻足看他。
符咒画成,爆发出一阵灿灿的金光,沈桓猝不及防,被这金光拉入迷雾里。
等那阵刺眼的光芒过去,沈桓睁开眼,只看见自己仍然站在原处。
但刚刚还在街边叫卖的小贩,车水马龙的行人,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断壁残垣。
果然是这样,沈桓先前就觉得不对劲,他用自己的血绘制的符咒,在一定程度上有打破幻境的力量,而现在恐怕···才是临江真正的模样。
沈桓忍不住又叹一口气,尽管提前知道临江城不是什么好完成的任务,若不是放心不下暮景明,他也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恰好正赶着十五,他能用的灵力本来就不多,为了节省一点,只能接着用血画符咒,不过三张符,就让他的脸色更白了些。
好在三张也够用了,他将灵符贴身放好,才沿着废墟往里走去。
如果不是他在城内绕了好几圈,大概也认不出来这里曾经是一个繁华的城市。
沈桓一路走来,只看见了一具具黑色的骨架,全都是被烧焦的完全认不出来模样的尸体。
待走到河边,他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个拦着自己的少女,在短暂的停顿后,他抬脚朝着河岸边走去。
那个刚刚还笑着的少女,此时面上尽是泪痕,跪在一片废墟里,她在土里挖着什么,整个手掌被划的全是血痕,手指翻飞间沈桓看见了被烧黑的指骨。
想到少女说的那些话,沈桓抿了抿唇,他明知现在不是该自己去管闲事的时候,却还是走了过去。
他拿出随身的手帕,递了过去,轻声问:“是你阿婆在里面吗?”
少女怯生生地抬起头,在看见他的一双眼后,整个人连连往后退,脸上露出近乎憎恶的表情,而她的神情里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沈桓往后退了两步,放缓了声音:“我没有恶意,你别害怕。”
这话一说出来,少女看上去更害怕了,沈桓也知道这话说的不好,他控制着剑身,在地上微微一震,土地龟裂开来,露出被掩盖在下面的建筑。
在看见地下的惨状后,连沈桓都默了几秒,他喉口干涩,只问道:“那是你阿婆吗?”
被烧的只剩下的白骨的身体下是一片片干涸的血迹,少女猛地扑了过去,崩溃痛哭:“阿婆!!!”
饶是沈桓见惯了生离死别,在看见眼下这一幕时,他仍然错开眸,不去看这一场人间悲剧。
“阿婆…阿婆……我是燕儿啊……!!”燕儿死死地抓住那具白骨,伤心欲绝。
沈桓原本没打算轻取妄动,可他先一步感觉到了那个伤他的琴修的气息。
这样下去不行,沈桓点了点剑身,本命剑一向和他心灵相通,剑身侧过一点,把燕儿往上一挑,沈桓接住人的同时,还不忘把白骨同样收拾到灵戒里。
只是为什么,明明连皮肉都烧毁了,还留的下这具具骨架?
沈桓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他只来得及用隐身符,将自己和燕儿都塞到角落里。
一身白衣,被面帘遮住了半张脸,怀抱着一张琴的修士缓缓走过来。
脚步停留在刚刚沈桓所待的位置,他蹲下身,沈桓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莫名觉得他好像挺难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沈桓注视着他,看他蹲下身,架起了琴。
檀木色的琴放置在地面上,那琴修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摆被弄脏,他席地而坐,微微低着头。
琴声晃悠着从他的指尖弹出,不似先前那攻击性的乐声,沈桓听了一会儿,他弹的是往生经。
很难想会有人把往生经弹的如此平稳,就像是无波无澜的水面,即使有石子落入,也掀不起一点痕迹。
在听了那琴声后,原本毫无反应的燕儿突然抽搐了一下。
沈桓用力捂住她的唇,在感觉到少女的颤抖后,他轻轻拍拍燕儿肩膀,温热的灵力涌入燕儿的体内,她总算安静下来了。
沈桓又呕出一口血来,好在这动静非常轻,并没有惊扰到琴修。
他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感,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可能是因为刚刚他们才交过手,沈桓并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因此他耐着性子,想看看那琴修到底要做什么,燕儿在这时却反应过来了,手指颤抖着指着他,声音哆哆嗦嗦,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
沈桓没有一刻犹豫,伸手打晕了她,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那琴修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直勾勾地盯过来。
沈桓躬身,抓着燕儿躲开朝着他命门飞过来的银针,上面还淬了一层毒,这不是个修琴的吗,怎么还会用毒!沈桓一咬牙,抽出灵符,掷出剑去。
“二狗,往他心口刺!”
本命剑嗡嗡两声,穿过符咒刺向琴修的胸口,还没碰到人,琴声化作针,挡住剑身。
铛!
兵器在半空中猛地一碰撞,琴修比起他刚刚所见的还要更强几分,硬是把剑身挡的往后一退。
符咒却在半空中炸开,砰的一声巨响,沈桓面色沉肃,食指和中指一并,朝着琴修一指,本命剑贴近着琴修的脸擦过去。
烟雾散去,露出一张沈桓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怎么是他的师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桓想再进一步,好好看个清楚,却受一阵巨力的影响,被强行推出迷雾之外。
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沈桓终于抑制不住体内乱窜的灵力,他猛地咳了几声,胸腔颤抖着,干呕出一团团血块。
他这会儿只能靠着剑撑住身体,而不至于半跪下去。
实在是有些太狼狈了,沈桓忍不住想,如果不是他抽掉了半身灵力,大概还不至于会这么狼狈。
躲在一旁的燕儿此时回过神来,眼角通红,扑上来几乎质问道:“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死我阿婆!!……阿婆…!!”
沈桓没力气动弹,只好挑挑剑身,用剑柄压住燕儿的手:“听我说,我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对,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现在我们还能去救你阿婆。”
燕儿听的似懂非懂,而沈桓却没时间再解释了,他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他在被什么人注视着,而未来即将发生。
他问道:“临江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儿缓过气来,她的呼吸还有些不平稳:“我回到临江城的时候,灾难已经发生了,所有入眼的东西都被烧毁了,大家都死了,阿婆也死了,那场火怎么都扑不灭,听说在临江城燃烧了三天三夜···”
“你为什么会说,是我杀了你阿婆?”沈桓看向她。
燕儿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阿婆留下的遗书里,我有见过你的画像。”
“我的画像?”
燕儿点了点头:“我找找阿婆的遗书。”
她在身上翻找着,过了好一会儿,她疑惑地开口:“我明明记得我放在身上的,怎么不见了?”
沈桓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在他的心头,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真的不见了吗?”沈桓握紧了剑柄,他手臂紧绷着,凸显出一种格外紧张的情绪。
燕儿被他带的也紧张了起来,再度翻找了起来,可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沈桓沉沉叹一口气:“算了,你带我去城主府吧。”
燕儿朝他投来格外复杂的眼神:“你从哪知道临江有城主府的?”
沈桓后背一凉,他心头升起一种恐惧感,现实的错乱和荒谬让他沉默了下来。
“我在这里去过城主府。”沈桓在片刻后,回过神来,说道。
燕儿不知道他说的这里是指什么,但听了这话,她面上流露出格外惊惧的表情。
“城主府发生了什么?”
燕儿左顾右看,确认周遭没有任何人,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沈桓在艳阳下平白生出冷意。
“城主府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人屠了满门啦!”
明明她刚刚还充满恐惧,在说到这话时,她竟然笑了起来,扭曲的笑意在她脸上浮显,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哈哈哈哈哈哈,我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临江城的所有人都疯啦!!我们所有人都是临江的祭品啊啊啊啊啊啊!!”
她用力掐住自己的脖颈,窒息感让她的脸颊变得通红,沈桓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腕,想让她松手,可那双手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死死地掐住咽喉。
沈桓别无他法,抽出剑就要斩断她的手腕,手起剑落,燕儿就像没有一点痛感,朝他露出一个格外诡异的笑容。
但更令人遍体生寒的是,明明已经被砍断了手腕和手臂的链接点,那双手仍旧抓住脖颈不放,直到她断了气,青白色的手才僵直着直倒倒地落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桓敛眸,给她合上双眼,将最后一张符咒贴在她的脑门上,低声念起了往生经。
这往生经也是师尊教给他的,沈恒垂下眼帘,带着说不清的心思,念完了一段经文。
沈桓给她挖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将先前放在灵戒的那具骨架也一起放了进去。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接着抬脚往前走去,眼前的场景都是他见过的,还没有被大火烧毁的临江城。
他本想和暮景明联系,然而他身上的玉牌在这里失去了作用,玉牌是学宫发给他们的,按理来说,应当不可能会出现联系不上人的情况。
那他现在是哪里?沈桓走了半天,也没看见有人影,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只有太阳还照旧悬挂在半空中。
沈桓听见另外一头传来人群的熙攘声,他便朝着那方向走去,片刻后,他顿住脚步,紧紧盯着那扇不停有人进出的门。
门上镌刻着三个大字。
城主府。
——
沈桓穿着一身白衣,装作宾客混入了人群里。
城主府今日似乎是在办喜宴,来来往往的人都洋溢着笑,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城门上。
沈桓莫名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但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有着一座城应该有的一切。
刚刚与现实的割裂感一下就消失了,在恍然之中,沈桓竟真的以为自己是来参加新婚的客人。
等等,他猛地摇了摇头,他怎么会知道是新婚?
沈桓骤然回过神来,他直直对上一张充满诡异笑容的脸,他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控制住手中的剑。
“客人,您请收好。”管事朝他递来一张面具,嘴角又裂开几分:“今天是小姐的丧礼,请注意礼节,不要和其他客人对视。”
沈桓若无其事点点头,将面具接过来,没有要带上的意思。
管事朝他投来意味颇为深长的一眼:“请客人戴上面具,主人邀请的贵客里,有很多都不喜欢和人对视。”
沈桓只好戴上面具:“谢谢管事提醒。”
他来过一次城主府,尽管他不太记得住路,但也能看的出来这里和先前来的那一次不一样。
沈桓心里大概有了推测,他现在所在的时间,很有可能是城主府发生惨案前的一段时间。
还有刚刚那管事和他说的话,也让他很在意,为什么会特意强调他不要对视?
沈桓挥手,划出一道水镜来,他的幻术在这里也失去了作用,露出一双金灿的眼眸。
这还是沈桓第一次遇到幻术不起作用,他咽下两颗丹药,强行提起灵力,想要遮掩不正常的眸色。
但他没能成功,本就干涸的灵力被压榨的更厉害,沈桓只能再度咬出一口血,用符咒维持幻术。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出来,出乎意料的是,城主府的内部还要大上许多,周围时不时有着戴面罩的人走过。
他们都低着头,尽量不与任何人对视。
沈桓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耷拉着脑袋,仿佛地上有着不得不看的东西似的。
被他缩小,别在腰上的本命剑代替了灵力,稍有不对就在他腰间震上两下。
沈桓当然清楚这里处处透露着诡异,可他跟随着这些宾客走了半天,也没见着他们到底要去哪里,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去找下线索的时候,一道重重的鼓声从远处传来。
“咚!咚!咚!”
随着这鼓声,便有数十名怀抱着金元宝的小儇进入内院,周遭的宾客都自觉绕到一旁。
沈桓也跟着他们站在一块,甚至还往后缩了缩,把自己藏在人群里面。
那名管事就在小儇的身后,隔着人群朝沈桓看过来,沈桓下意识又往人群里躲了躲,他还不想被这管事给盯上。
管事扬高了声音唱道:“迎小姐入堂——!”
远远的,沈桓就看见一旗八台花轿走了过来,他稍微抬起一点头,只看见周围所有人都盯着那台花轿。
花轿厚厚的帘子隔绝了宾客的视线,坐在里面的人应该就是城主府的小姐,可刚刚的管事还说今天是小姐的丧礼。
而且满城主府都挂着红灯笼,怎么看都不像是办丧事的样子。
沈桓再仔细一看,发现那几个小儇怀抱里的金元宝都是纸叠成的,只是做的格外精细,看不大出来是纸做的。
是配冥婚吗?在反应过来这一点后,整个城主府的诡异感也可以解释了。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超过了沈桓的预期,若是早知道临江城的任务这么麻烦,他说什么都不会接下。
然而眼下他不得不跟着这群宾客走进婚堂,其实比起新婚,看上去更像是灵堂,如非周围挂着的都是红色的帷幕和灯笼,他乍一眼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所以临江城变成现在这样,是和这场冥婚有关系吗?沈桓垂着头,尽量不和任何人对视,他还不清楚管事说的贵客究竟指的是谁,眼下最好还是不要多事。
即使他很清楚这一点,在听见花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时,还是忍不住探出一点灵力去探查。
像触须一样,细小的灵力从他身体里伸出,一路探到花轿前,仅仅是这样,都让沈桓差点再咳出一团血来。
好在,他能听见花轿里的声音了。
“燕儿,你说,我明明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嫁给死人呢?”身着着红嫁衣的小姑娘问道,她的声音还有一点哽咽,很不解的样子。
燕儿似乎是想去抱住她,但没伸出手,只安抚道:“没事的,小姐,等仪式过了就好了。”
她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而在片刻后,双双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小姐又问:“听说你阿婆病了?”
“嗯,”燕儿听上去有些低沉:“夫人说,等小姐婚事结束,就让我回去照顾阿婆。”
接下来便没有声音了,沈桓将灵力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低着头,城主府的小姐还没有过世,就被配给了这位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新郎。
还有燕儿,她到底在这里又是什么角色?
新郎本人没有到场,新娘子也没有下花轿,取而代之的是两尊纸扎的人偶,拜了公堂。
宾客似乎没有一个人对此有疑问,都老老实实地低头观看,那种强烈的,和现实分割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这回沈桓没再抑制住,本命剑朝着身后猛地刺去,被来者握住剑刃,前后不过三秒钟,沈桓听见他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贵客,请您不要打扰婚事的进行。”管事先开口道,他张开剑刃的掌心,沈桓瞥了一眼,发现他手里没有伤口。
沈桓接着垂眸,装作他说的人不是自己一样,那管事笑了两声,俯身在他耳边道:“鬼师,城主在前厅等您。”
鬼师?沈桓心脏重重一跳,直觉有什么更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要发生了。
管事带着他在城主府里绕了一圈,从正门的左侧进了一条暗道。
沈桓没抬起头来,管事也没注意到他指尖滴滴答答地落着血滴,一直到管事的脚步停下,沈桓才轻轻点了一下那道小伤口。
皮肉长合到一块,有点痒,他摩挲一下指尖,没注意到刚刚才落下血滴的地面,现在仍是暗木色的模样。
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一点光亮都没有。
沈桓朝那管事看去:“管事不和我一起吗?”
管事嘴角带着一抹笑:“城主只吩咐带您来。”
这意思就是他得一个人下去了,沈桓接过管事递来的火折子,朝着一片漆黑的隧道走去。
隧道很窄,沈桓得侧着一点身子才能过去,他又咽下一颗丹药,尽管对丹田来说聊胜于无,还是让他稍微安心些许。
走了大概一刻钟,沈桓才终于看见前方有一点光亮,他眯起眼,朝着那方向继续走去。
在走到那光亮前,沈桓才意识到,这一条暗道实际上是穿过了整个城主府,怪不得他先前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居室,原来都在这条暗道的后面。
这临江的城主也是够谨慎的,但即便如此,也没阻挡未来那场灾难的发生。
沈桓心下一叹,抬脚走到正对着他的大门前,叩了叩门。
在嘎吱一声响后,门从内而外被打开了。
沈桓朝里面看了一眼,过了院门正对着的就是中堂,能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其中。
在他片刻犹豫的时候,那人先开了口:“鬼师,请进。”
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再纠结要不要进去的必要,沈桓握紧剑柄,朝着中堂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城主所居住的地方颇为朴素,并不像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奢华。
他略微压低脸上的面具:“城主找我来是有何事?”
他停在了距离中堂几步的距离开外,这是很安全的一个位置,而城主朝他看来,他手腕一颤,差点没抑制住出剑。
这城主竟然如那无面鬼一样,肉褶堆积在一块,看了只叫人觉得恶心与害怕。
这种似人非人的感觉,像极了整个临江城给他的印象。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了。
沈桓一低眸,错开了城主的视线。
“鬼师,我已经按你说的话做了,也将小女嫁给了那小子,为何我还没有变回原样?”城主阴恻恻地看向他,说着还抿了一口茶。
他明明都没有五官了,茶杯抵在不知道是哪的位置,水痕就这样消失殆尽。
沈桓压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成为鬼师,在这个时间线里又做了些什么,但很显而易见的是,他必须得稳住临江城城主,以免真发生什么祸事。
虽然是这么说,沈桓心里对阻止这场灾难多少有点不抱希望,因为不管在他所待的哪一条时间线里,灾难已经发生了。
只是他还是想弄清楚,临江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沈桓试图蒙混过去:“您都按我所说的做了吗?”
他偷偷抬眼,看见城主身躯一顿,就知道这一句是赌对了的。
“我自然是按照鬼师的话照做了。”在短暂的停顿后,城主说道。
“是么,”沈桓也同样笑了一下,这笑里并不含多少好意:“既然城主心意已诚,不妨问问身边人。”
他同样是在赌,通过先前那管事的态度,能看得出管事并不完全听命于城主。
城主没有开口了,他仍旧死死地盯着沈桓,恶寒的感觉又涌上了沈桓的脊背,其实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偏偏让他觉得自己被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给缠上了。
他忍住恶心反胃的欲望,仍然躬身站在院外:“城主若无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鬼师,”城主开口了,带着诡异的腔调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从哪而来,才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沈桓顿时后背一凉,差点以为自己被城主看穿了,他压住心虚,嘴角轻轻勾起:“看来城主没有完全按照我说的话去做。”
城主被他压了一头,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只道:“既然如此的话,鬼师今夜就留下吧,明日我们再商议。”
沈桓自然不会拒绝,在临走前,他问道:“小姐现在可还安好?”
“鬼师要做什么,我还能拦着不可。”城主摆了摆手,就拖着他那褶子叠着褶子的肉躯朝着内院走去。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听见了女人的哭喊声?
心下有再多的疑惑,他现在也不该继续再待下去了,他先要去找燕儿和那位大小姐,搞清楚“鬼师”到底让城主做了什么。
好在回去的路非常顺利,在看见他从地道里出来的时候,站在隧道外的管事愣了愣,随即很快恢复的那恶寒的笑。
“看来您和城主的聊天很愉快。”管事笑道。
沈桓还得接着演下去:“管事不去看看大小姐吗?”
“小姐的婚事已经结束了。”管事朝他一躬身:“您说的也有道理,那么我现在去看看小姐好了。”
沈桓明知这管事就是故意的,却也不得不走这一趟:“那我也和管事一起去吧。”
刚刚还站满内院的宾客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穿着红衣的少女。
这位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小姐了,沈桓跟在管事的身后,偷偷看了一眼,随即将视线侧过一旁。
被红罩头遮的严严实实的小姐还带着明显的哭腔:“你怎么来了?”
“听说小姐心情不好,城主让我来看看您。”管事上前一步,将手帕递给了小姐。
这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僭越,但在场的三人似乎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去帮我把燕儿叫来吧。”
“好的,小姐。”
管事走出内院,下一秒,大小姐一把摘下了头罩,出乎意料的是,沈桓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喃喃道:“燕儿?”
“鬼师还记得我啊,”燕儿朝他笑了笑,“小姐在屋里等您,快些去吧,我拖不了那管事太久。”
沈桓压下满腹疑惑,跟着燕儿走进了小屋里。
说是小屋,其实就是用茅草搭建出来的储物间,很是隐蔽。
“小姐,鬼师来了。”
在燕儿的话音刚刚落下,门从里面推开,伸出一双细长白皙的手臂:“请进来吧。”
“鬼师,您先进去吧。”燕儿侧身让他进去,从另外一头绕了出去。
也不知道那管事有没有发现燕儿,他很是自觉地垂下眼帘,走到了小姐的面前。
“鬼师,我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解脱?”小姐抬起他的下巴,一双沉黑的眼眸直直朝他看来。
沈桓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想岔开话题,却被打断。
小姐道:“你我二人之间何必要那么多废话,和我直说吧,鬼师,这回你需要我付出什么?”
他现在应该说什么,继续演下去,还是直接明说?
沈桓抓紧了剑,他喉头滚动一下:“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奇怪,”小姐突然靠近了他,呼吸几乎打在他面上,“你确实不是鬼师,但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
“气息?”
“嗯,你和他很像,连管事和父亲都被你瞒过去了,你用了什么法子?”在确认了眼前的人不是鬼师后,小姐眉眼一压,兴致都淡了几分。
在片刻的沉默后,沈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听见他说这话,小姐顿时没了问下去的兴趣。
她兴致缺缺:“那也是你的本事,我来替你看一眼命运吧。”
沈桓没有轻举妄动,他对小姐口中的命运并不感兴趣。
可架不住他越是这样,小姐就越是要上前。
“不要抗拒,”小姐伸出食指点在他额心,“你失忆过吗?”
“没有。”
“啊,那我知道了,你不是该在这里的人。”
小姐轻轻一笑,又道:“你该回去。”
“我要怎么才能回去。”沈桓盯着她,想要从她的眼中发现些许端倪。
“我也爱莫能助。”小姐摇摇头。
“那位鬼师,真的和我很像吗?”犹豫再三,他还是问道。
“如非我能窥见命运,大概也会把你和他认错。”小姐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清晰地看见了茶水倒映出来的眸色。
两双金灿的瞳孔同时落在茶面上,沈桓手腕一颤,不敢相信。
“你和鬼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外来者,在日后你和他一定会相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门被人敲响了。
咚咚。
“小姐,城主要召见您。”
是管事的声音!
“从这里出去,到城外去寻找你要找的东西。”小姐推开后门,示意他快些离开。
沈桓一躬身:“小姐今日之恩,在下来日必报,敢问小姐名姓?”
“不必,若是你我还有缘,来日凭借此玉即可相认。”小姐摘下腰间所佩戴的玉持。
“快些走吧,这里不是你能再待的地方。”
沈桓被她轻巧一推,往后踉跄好几步,木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他摩挲着手里的玉,顿时有些愕然。
玉上所刻的···
是一个桓字。
这发生的一件件事都要把沈桓绕晕了,但他还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城主是因为鬼师的吩咐才选择将小姐配冥婚,而从小姐的反应看来,这件事也有她和鬼师的交易。
那鬼师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身份?
沈桓并不认为自己就是鬼师,他更倾向于是自己替代了这个时间里的鬼师的身份。
至于和现实里那个鬼修有没有关系,也是存疑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张符咒会把他带到这里来,时间线的错乱让他产生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但这猜测目前还没有证据,沈桓并不敢将其推论。
已知的情况也不算太复杂,城主府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和鬼师的交易,酿成了临江城的灾难。
假如是他替代了鬼师的位置,那按照发展,城主和小姐应该都在今日和鬼师做了交易,距离那场灾难发生的时间应该不远了。
若不是这样的话,时间也不会差上太远了。
好在他这些年在学宫读的书还没还回去,还记得如果时间线有岔,那么一定会存在引子。
引子链接现实和过去,而燕儿就是这个世界的引子,他因为燕儿才来到这里,那么关键点也在燕儿身上。
现在先去找找燕儿口中的那位阿婆吧。
他从城主府的后门出来,城内也不像是先前那样萧条一片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交错着,好不热闹。
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到燕儿的阿婆,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桓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找人,他的视线一瞥,想起了先前去过的酒肆。
沈桓还穿着一身白衣,面具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瞳孔,腰间挂着的玉佩轻轻的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殷切地上前。
不同于他当时来的热闹,现在的酒肆一片寂静,许是开在城外的缘故,毫无人烟。
“住店。”沈桓取下那枚刻有桓字的玉佩,递给小二:“劳烦,你有见过带着这枚玉佩来的人吗?”
店小二眸色一亮:“终于等到您了,请和我来,仙君。”
沈桓压下心头的疑惑,跟着小二上了楼,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一间空房。
“有人在这儿给您留了房,请休息吧。”小二把玉佩还了回来。
“是谁?”沈桓直勾勾地盯着他,试图要从他身上发现端倪。
“您心里不是有了答案吗?”那小二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转身就离开了。
沈桓立马上前想去拉住他,却只扑的一片空。
看来,临江城的诡异之处还不只是城主府。
沈桓打开窗户,正巧能够看见临江城内,天色已经阴沉下来了,看来这里的时间是正常流速。
在他看向窗外的一刹,阴云顺时密布天空,黑云欲催,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生不妙。
时间线恐怕快崩塌了···这种天地异象出现在错乱的时间里,一般都是灵力不能再维持下去,自然会走向坍塌。
只希望他能在时间线彻底崩溃之前,找到临江城的真相,否则这一趟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入夜——
沈桓在床上盘腿坐着,虽然汲取的这点灵力对他来说聊胜于无,但用来打发时间也还不错。
好在他的猜测没出差错,过了一刻钟,他便听见门外传来动静。
有人在试着打开他的房门!
沈桓刚刚侧身躺下,木门就被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气息,这气息让他觉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感觉到过。
布料磨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他闻到一阵淡淡的花木香气。
那股香气在他鼻尖轻巧扫过,沈桓身体一松,陷入一片昏沉。
······
沈桓可以肯定自己要不是陷入了某场幻境,要么就是他的梦里。
因为眼前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他身穿婚服,站在四合院内,旁边站着一个比他还要高出一个脑袋的人,看身形似乎是个男人。
而这人穿着新娘子的衣服,正要和他一拜天地。
沈桓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身体却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无法,他只能随着这场婚事的进行。
男人戴着红罩头,轻轻扯了一把他的衣袖,沈桓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受控制,双膝将要跪下去,又被男人给拉住了。
“别跪。”男人压低了声音,“记住我们的计划。”
什么计划?
沈桓尚且不知道情况,他只能微微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傧相喊出一拜天地时,因为他们都没有跪下去,那种黏腻到沉黑的视线朝他们看了过来。
沈桓的身体不受控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不成婚。”
“小少爷,别胡闹了。”旁边的人道。
沈桓看过去,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看上去很是精干,在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才不要娶一个死人。”他接着道。
“长安,不许胡闹!”
坐在主座上的男人开口了。
沈桓下意识想朝着身边的人看去,但被抓了一下手腕,便收回了视线。
身旁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在主座的男人说完后,满堂陷入一片沉默。
明明是喜堂的装饰,氛围却如此凝重,而且听那话的意思,似乎他身边这位还是个将死之人。
但他没有动作,哪怕是为了缓和气氛,傧相再度喊出一拜天地时,他也丝毫没有动作。
在此时,穿着一身嫁衣的男人道:“既然小少爷不愿意的话,改日再言吧。”
他的声音像山泉一样近乎空灵,沈桓一时失神,在男人轻轻碰了一下手指时才回过神来。
他的身体还是不受自己控制:“改日就改日,反正我不会娶他!”
说完这话后,他转身就跑出了门,在场的人都没有拦住他,由着他出去了。
在跨出大门后,沈桓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总觉得那地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现在跑到外面来,再一看,其实也很像···他记忆里临江城的模样。
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沈桓也并不太焦心,他有一种预感,那人也会出来找自己的。
他没等上太久,在街上逛了不到一刻钟,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会儿他又不太能够控制身体,明明是想抬头去看人的,却错开了眼神,听见自己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他说一定要你娶了我,才能结束我这一脉的悲剧。”男人垂下眼帘。
沈桓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若无其事道:“所以大小姐身上的诅咒就是靠这种方式解除的吗?”
“我觉得不太像,我提前看过大小姐的命运,她的诅咒并不会因为嫁娶就消失。”
两人一对视,很默契的开口:“解除。”
说完,就同时笑了起来。
沈桓其实看不清他的神色,连五官也只能看个大概,却莫名觉得那人的神色都柔和了几分。
“等到了晚上,我们再去城主府里面去看看。”
沈桓轻声应下:“好。”
“我听说今天会有花灯,你想去看看吗?”那人似乎是带了一点笑意,格外温柔。
沈桓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重重敲打着他的耳膜,这人到底是谁,还不等他多想这个问题,就听见自己立马回道:“那我们走吧。”
眼前一切尽数抽离,在睁眼的最后一刻,沈桓只看见自己和某人的身影并排着,朝远方挂着花灯的方向走去,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几乎交缠在一块。
沈桓猛地一坐起,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格外冗长的梦。
在他陷入昏迷前,分明感觉到有人来过这里,等他醒过来时,却没留下一点气息。
再怎么说,他也是化神期的剑修,这世间能让他毫无察觉的入睡,只有一个人有可能。
但那猜测太过于荒谬,以至于只是一个点子晃过他心头,并没有让他太在意。
他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要干,沈桓打开窗户,翻身一跃上了屋顶,预料之内地看见了小二在后院鬼鬼祟祟的模样。
他是要找燕儿的阿婆不错,可这小二的古怪更让他有些在意,因此他半趴在屋顶上,看着小二打开了一扇小门,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偷偷钻了进去。
沈桓掐了个掩盖气息的符咒,蹑手蹑脚跟着进了门。
进门后就是一条暗道,小二也不用火照明,很是熟练地七弯八拐地走着。
沈桓若不是牢牢跟在他身后,想必这里也够他迷路八百个来回了。
出乎意料的是,在走过暗长的地道后,入目的竟然是城主府的后门。
小二轻轻一叩门:“我来了。”
后门推开,露出半张沈桓绝不可能看错的脸。
燕儿在确认来人后,将门拉开一条小缝,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你可要帮我带到。”
“一定一定,”小二弯着腰,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大小姐先前说过的,我一定帮忙办成。”
燕儿手掌张开,递出一块沉甸甸的银子:“此事就交给你了。”
小二接下银子后,正要离开,燕儿却叫住了他:“客人已经睡下了吗?”
“您放心,我特意看过了,客人睡的很沉。”
在说完这话后,燕儿一沉默,过了半晌才道:“那你去吧。”
沈桓接着跟在小二的身后,穿过了大半个临江城,最后停留在城郊的几处农田前。
小二叩门:“阿婆,我来了。”
他心下有了猜测,但躲在屋檐上,他看不太清开门的人究竟是谁。
然而此时,小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反倒是朝他的方向看来。
沈桓确信他不可能发现自己,却还是压低了气息,近乎悄无声息地缩到了屋子里。
小二什么都没发现,挠了挠头,朝着老人笑了笑:“不好意思,阿婆,今天我来晚了。”
“无事,”一个颇为苍老的女人的声音传来:“我身体越发不好了,也记不太清你什么时候来。”
“您说这话作甚,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老人咳嗽了几声后道:“辛苦你了,请问我那孙女如今还好?”
这老人家就是燕儿的阿婆?
沈桓偷摸着想看一眼她的模样,却在探身时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木材,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下去。
好在二狗及时扶住了他,但这动静也足够让小二察觉到不对了。
在他起身的瞬间,一把匕首朝他的方向射来。
沈桓侧身一躲,匕首贴着他的鬓角擦过,直直插入他背后的木板里。
“怎么了?”老人家听见动静,一时有些不安。
“没什么,您放心,先进去吧。”小二一边说着,手里握着淬了毒的匕首就往沈桓刺来。
空间太过狭小,而沈桓又提不起灵力,他紧握剑柄,格挡住匕首,兵器相撞在半空中,叮当的声响吸引了老人的注意。
沈桓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一片浑浊的黑,修为到他这等地步,一眼就知道这老人没有多少时日了,重病缠身,眼睛也盲了。
“我和燕儿姑娘是旧识!”沈桓弯腰一躲,情急之下匆忙喊出。
老人家听见他说的话,连忙道:“住手!你认识我的孙女?”
那小二也只好停手,上下打量着沈桓,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沈桓面上一副无所谓,实则剑握的极紧:“您就是燕儿姑娘的阿婆?”
“仙君,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请您见谅。”小二阴恻恻地开口,随着话音落下,他猛地踹上门,掌心一推,将阿婆推进了门内。
小二左手另持一把匕首,朝着沈桓腰间捅去,速度极快,一副不杀了他不罢休的模样。
还好沈桓早有预料,抬脚踹上小二的手臂,让人连连退了好几步,他反手一剑刺入此人的胸口。
剑身入体,触感却格外奇怪,不像是血肉被捅穿,反倒像是薄薄的纸张。
而沈桓再低头一看,地上哪还有什么人影,只有轻飘飘的一张纸。
纸上似乎有什么图样,一晃而过,他并没有看清楚。
在沈桓想弯腰捡起那张纸,却在他产生这想法的那一瞬间,纸张自燃起来,灰烬化作一只蝴蝶,飘向窗外。
沈桓轻轻推开门,看见了坐在床侧略显不安的阿婆。
他抬手敲敲门,示意自己要进来了。
还没等他开口,阿婆便等不及问:“你和我孙女相熟?”
“实不相瞒,在下正为此时而来,”仗着阿婆看不见东西,他先在屋里左右打量几番,确认没什么危险后才胡编道:“听说阿婆病重,燕儿姑娘委托在下前来照顾。”
“燕儿可还好吗?这孩子不是说今天就要回来吗···”
燕儿本来要在今晚回来?沈桓不动神色地探问:“燕儿姑娘似乎是有要事在身。”
阿婆果然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是啊,她一直跟着的那位小姐要成婚了,听说是那位府上的小少爷。”
“小少爷?”沈桓想起来,他在城主府所参加的那场冥婚,新郎分明已经死了。
“你不知道?也罢,那不是个好东西,大概也没人说给你听,”阿婆叹了口气道:“那是城东黄商家的小少爷,黄商老年得子,格外偏爱这小儿子,三岁就打死家仆,六岁因为一句玩笑便杀了同窗,再大些便成日出入那些地方,听说还弄死了好几位姑娘,这小少爷看上了刚及笄的小姐,说什么都要娶人家。”
“城主能答应下来吗?”沈桓问出这话时,心下也有了答案,无非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便将女儿嫁给了此等恶徒。
果不其然,阿婆继续说:“黄商出了大价钱,城主便也答应了下来,燕儿说,因为这事,小姐最近一直郁郁寡欢。”
阿婆所说的一切,和他看见的,都有一些微妙的出入。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出入,不出他所料的话,应当就是鬼师所做的了。
沈桓看着重病缠身,不断咳嗽的阿婆,到底还是不忍心,他划破指尖,挤出一滴血,融在了阿婆的药里。
“今夜我便守在门外,阿婆可安心些?”沈桓将药碗递过去。
阿婆苦笑两声:“我这老婆子,安不安心什么的,都不重要,谢谢你,年轻人······”
沈桓看她把药全都喝下,便抱着剑翻身上了屋顶。
许是心里揣着事,沈桓并没有看见,在他走后,那位阿婆拿出了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了什么,直到深夜,才躺下入睡。
他坐在屋顶,竟觉得有几分昏沉,脑袋一点,又进了梦乡。
还是熟悉的临江城,熟悉的那个穿着嫁衣的男人。
他怎么还没把衣服换下来,沈桓腹诽,却听见自己说:“你穿这身衣服很好看。”
“是吗。”男人神情颇为冷淡,眉眼都是冷的,但看向沈桓的时候,莫名柔和了几分。
沈桓只能感觉着自己翻了身,躺在了男人的身侧,沈桓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这虽然是他的身体,却并不被他掌控。
他就像是一个陌生的魂魄,只是附着在这具身体上。
很奇怪的感觉,沈桓这头正想着怎么克服,忽的肩头被人一揽,比他还要高大几分的男人靠在他身侧,沉沉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男人的头发,很柔顺,就是手法像在摸什么小动物的皮毛一样,男人也察觉到了,不过什么都没说。
“我不是还好好的吗?”沈桓故作轻松,然而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并不怎么放松,反倒是格外沉。
“但我看见了。”
“看见也不一定就会发生啊。”
沈桓觉得他们所说的看见,可能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看”,他还记得,当时这人说过一句···
他看过大小姐的命运。
那位大小姐也对他说过差不多的话,要替他看一眼命运。
命运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可以被他们看见?
还不等他多想,男人再度开口:“希望是我多虑了。”
察觉到气氛的沉闷,沈桓为了缓解这样的氛围,聊起了正事:“黄商的小儿子,你觉得有什么异常吗?”
“他没说实话。”男人靠在他身侧,把玩着他的头发,颇为不着调的动作。
沈桓心里生出一种怪异,仿佛男人不该是这样的,可他又说不出具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只好当做是自己认错了。
“那我们明天再去问问吗?”
“不,我们明天去城主府。”
他微微一叹气:“那城主也不是个好东西,明明知道他娶小姐没安好心思,为了权钱,竟然还是把小姐嫁了过去。”
他说完这户,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姐今天和你说了什么?”
男人摇摇头:“没什么。”
见他不想提起这件事,沈桓自觉转移话题:“那你打算找城主说什么?”
“他现在还以为我就是小姐,”男人挑眉笑了笑,“所以我想让他帮个忙。”
好奇怪,沈桓想,明明他看不清男人的脸,却就跟知道男人是什么表情似的。
应该算得上是清冷,在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显得如此亲密,又带着他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沈桓有些疑惑:“他还会帮忙吗?”
“人只要有执念,就没有不肯做的事情。”
“你是说他的夫人吗?”
男人点了点头:“既然他不惜一切都想让夫人活过来,那么我这点小忙,他也没道理不帮。”
“你想怎么做?”
“以前不是教过你吗···”
他似乎话没有说完,但沈桓一个字都没听清,就像是察觉到这里有一个不速之客一样,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能看见男人的唇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
“沈桓···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眼皮好沉···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便想坐起身来,却好像被什么束缚着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一只温热的手掌按上他的额心,宽厚的掌心遮住了眼睛,明明重新陷入黑暗,他反倒觉得格外安心。
熟悉的,淡淡的花木香调让他放松了下来。
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本来就该是什么样?
他不知道,睡意重新淹没了他,他闭上眼睛,由着自己堕入虚空里。
······!!
沈桓猛地惊坐起来。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远处有鸡叫声,还有些许炊烟,阿婆的咳嗽时不时从内屋传出来,都彰显着这一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想起昨天提到的黄商,还有那个古怪的梦,沈桓决定去看一眼。
但在此之前,他给阿婆熬了药,趁着人不注意,又划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阿婆喝完药,朝着他的方向笑了笑:“谢谢,老婆子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一点我想你还不清楚。”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道:“城主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妻子,在生下大小姐后就去世了,城主从那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桓还想再问下去,阿婆却不肯再说下去了,在沈桓道完谢准备离开时,阿婆又叫住了他:“关于城主的事情,其实也是另外一个人告知于我的,他说未来有一天,会有人来到这里救下我,如果到了那一天,就可以将这些事告诉此人。”
阿婆口中的这人,应该就是鬼师了。
沈桓一点头,轻笑:“谢谢阿婆。”
“老婆子我还有个不请之求,”阿婆最后道:“如果你遇见了燕儿,就替我向她多嘱咐几句吧。”
沈桓应了下来,但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推动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这是他们所谓的命运吗?
沈桓不知道答案,索性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来到了城东。
在他来到后,原本的死气沉沉被一扫而空,一切都还是鲜活的。
沈桓没有注意到这点,他正忙着让二狗冷静点。
他一进城,二狗就特别不老实地动来动去,搅的他浑身难受。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本命剑,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怎么了?”
二狗要是能说话,都能急出二里地了,可它只是一把剑,还是一把没有剑灵的剑。
能够产生自我意志,都是因为沈桓曾经无意中滴了几滴血给他。
沈桓也知道自己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他拍了拍剑身,让剑安静下来。
周遭的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他们这边的异样,直到沈桓重新向前走,随着他一步一步前进,这座城市终于重新焕发了生机。
沈桓一挑眉,没说什么,朝过路的人打听了黄商府邸的位置,就朝着那边去了。
不过片刻,他驻足在府门前,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叩响了门。
但,门内没有一丁点动静。
即使灵力干涸,沈桓也是化神期的修士,不至于连人的脚步,气息都听不出来。
他又等了一会儿,在准备翻墙进去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是一个死气几乎蔓延到脸上的侍从,或者说,他其实已经死了,只是不知道被人以什么方式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会是那个鬼师吗?
“是您啊,请进吧。”侍从在看清他的脸后,侧身让出路来:“不过您不是说要先去处理事情吗?”
“我有事情要处理?”
“是啊,您还说是特别紧要的事情,老爷想留您吃饭,您都拒绝了。”侍从带着他走向内院
“哈哈,确实是比较紧要的事情。”
沈桓当然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他都被推到这一步上来了,也得继续演下去。
“老爷就在里面。”侍从一欠身,便离开了。
他没多做犹豫,抬脚朝着那位老爷的方向走去,只是鬼师到底要做什么,且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这些他都一概不知。
会知道的···沈桓看向坐在主座上的男人,他手腕一颤,那是在他梦里斥责他的那个人,而看样子,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黄商。
黄商端起茶碗,轻轻地吹了吹:“你还知道回来。”
沈桓察觉到不对,这样的口气,无论怎么说,都不像是对待他们口中那位鬼师的态度,反而更像是……在提醒家里小辈似的。
他抬手划出水镜,镜子里投映出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和他有五六分相似,是看上去年龄还要更小些的他,然而眉眼都是轻佻,很不着调。
这一点神韵上的不同,让沈桓鬼使神差地明白了自己现在的身份——黄商的小儿子,那个被叫做长安的少年。
他应当是进入了某人设下的幻境里,而这人极大可能就是鬼师。
为什么要这样做,沈桓心里琢磨着,面上却不显,他倒是很自然道:“我难道不应该回家吗。”
男人便不说话了,只低头喝茶。
过了片刻,沈桓倒是先按捺不住,打探道:“小姐那边是怎么说的?”
“你还有脸问,”男人冷哼一声:“你那一闹,害得全城的人都在笑话小姐,好在小姐心善,不和你计较。”
沈桓当然不信是小姐心善,恐怕在这其中又涉及到了利益的交易,才会变成这局面。
虽说他一向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但现在这情形似乎对他算不上友好,特别是当他发现,鬼师在刻意引他入局的时候。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他进入到这场幻境里,甚至连以他血液做媒介都没能打破,直到现在才觉得不对劲。
是发现师姐被掉包,还是在他踏入内城时,亦或是当暮景明的消息发来的那一瞬间?
这位鬼师恐怕相当了解他,才能够让他的神魂身躯全都回到过去,即便是在他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鬼师的布局时,也一时想不出来该如何破解。
沈桓难得被挑起了几分兴致,总算收起那股吊儿郎当的劲。
他现在可是无比的好奇,鬼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走神,和每一位训斥儿孙的父亲一样,他眉头微皱,极为不耐烦的模样,然而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眼里毫无一点神韵。
这和当时他在阿婆那里斩杀的小二一样,都是一张纸人罢了。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颇为明了了,原本应当嫁给黄商小儿子的大小姐,因为通过某些手段,说服了城主,和鬼师达成了交易,因此在他看见的那场婚事里,小姐所嫁的其实是一张纸人。
他进入这幻境的时间,就是鬼师分别和城主,大小姐做完交易的时候,小姐所提到的命运,和那暂且不知道出自谁手里的纸人,他认为都和鬼师脱离不了干系。
既然燕儿的整个幻境的引子,那么她和她的阿婆又发生了什么,燕儿和鬼师也有交易吗?
沈桓思索到这里,被人骤然打断。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沈桓挪回视线,脸上带着颇为温顺乖巧的笑意:“就按您说的照做。”
男人冷哼一声:“算你识趣,行了,我去找城主,你先待着吧,不许乱跑!”
沈桓肯定是不会听他的话的,待男人一走,他就绕到了前院。
黄商府邸是四进四出的院子,表面上看并没有侍卫巡守,但沈桓稍微一看便知道,不管是树上还是屋上,都有一些暗卫。
只不过对于平常人家来说,黄商这里的暗卫实在是太多了些,几乎可以和当时沈桓在城主府内看见的侍卫相当。
沈桓脚尖一踮,轻松绕开了这些侍卫。
前院不太大,他用神识扫过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便随便走走。
绕了一圈,他总算找到了这小少爷的住处。
而这住处,简直可以用奢靡来形容,玉石堆砌成砖瓦的形状,上面还镶嵌着各色珠宝,沈桓在远处瞧着,都觉得实在是伤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小少爷的住处反而没有什么侍卫在一旁。
难道他们是早就知道这间屋子的主人不会回来了?
沈桓隐匿了身形,从窗户翻了进去。
一股发潮的气味传了出来,也不知道这里多久没住过人了,屋角还有一些蜘蛛网。
沈桓盯着那厚厚的一层灰,过了片刻,总算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抬脚踩了上去。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被变动过,桌子上摆放着的糕点已经看不太出形状了,翻开的大半书籍上满满当当都是灰尘和蚊虫的尸体。
沈桓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咳嗽两声,掀起来的灰都够给他呛死。
这也让他实在有些下不去手,稍微走动两步,在榻上找到了一本册子,看样子上面还被写了什么。
沈桓凑过去一看,差点吓一跳。
那是一个巨大的,因为时间太过长久,已经变得暗沉的一个死字!
用笔之深,几乎可以看得出,写下这个字的人,究竟怀揣着怎样的恨意。
这会是谁留下的,虽然心中有所疑惑,但沈桓其实也有了猜测。
尽管不清楚,这原本定下婚事的二位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可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最有可能写下这个字的,莫过于就是城主府上的大小姐了。
只是鬼师让他进入这场幻境,又将他扮成黄商的小儿子,莫非是要他亲自把这一切感受一遍?
沈桓顿时觉得身心俱疲,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牵扯进来这场闹剧的。
算了,一切都会有尽头的,对方都把他推到这个地步了,他总不能还束手待毙。
总会结束的,他这么想着,但心底隐约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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