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云情雨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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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脚软得像面条一样的男人从窗缝里捞回来扔在地上,江锐真抽出湿巾擦干净沾了红白体液的阴茎,然后不紧不慢地穿上裤子、系好皮带,把衬衫上的褶皱拉平,最后披上西装外套,一身清爽的走到江锐帆面前,帮他剪开身上那些仍牢牢束缚着手脚的银色胶带。

江锐帆像是被打怕了的野狗似的,手脚都被解开也不敢擅自行动,只缩在原地埋着头瑟瑟发抖。

江锐真站起身,用鞋尖踢了踢他的下巴和大腿,让他把脸和狼狈的下身均暴露出来,然后掏出手机拍下一串各个角度的照片。

“江大少爷这么狼狈的样子还真是少见,我可得多保存几份,留着以后慢慢欣赏。”说完,他收起手机,冲着地下人莞尔一笑。“卫生间里有干净的毛巾,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我去给你找条新裤子。还有地上的那滩脏东西,也麻烦你清理干净,我不想让保洁阿姨误会我带了什么野猫野狗进公司。”

咔哒一声门响,皮鞋踩地的声音渐渐远去,江锐帆怔怔地望了天花板一会儿,好半天才闭上眼睛,痛苦地发出一声呜咽。

那天之后,江锐帆患上了严重的睡眠障碍,晚上睡觉不敢关灯不说,还总是梦见自己从高处坠落,摔得七窍流血四分五裂,搞到最后连觉都不敢睡,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他想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江锐真整得这么惨。他以为对方的手段,不过就是拉帮结伙明争暗斗,通过各种小动作挑衅他打压他,却没想到江锐真儒雅斯文的外皮下面是骨子里的阴狠疯狂。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怕了,也确实是栽了。那组不堪入目的照片如定时炸弹一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再也嚣张不起来,生怕哪天一拿起手机,到处都在疯传他的八卦,讨论江家大少爷是怎么被人凌辱成那副婊子都不如的惨样的。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他被折磨得人瘦了一圈,头发也哗哗掉,万分难受之下不情不愿地翻开通讯录,打给了好久都没再联系过的唐珑。

找唐珑诉苦实属无奈之举,若按他的本心,他至少一年半载都不想再看见那个人的脸,那晚唐珑趁人之危把他强骑了的事他到现在心里都犯膈应。可是无情的现实摆在眼前,跟江锐真之间的那些纠葛,他没办法跟任何一个其他朋友诉说,想来想去最后也就只剩下唐珑了。

左右他跟唐珑也发生过关系,被江锐真威胁侵犯的事脸皮一豁说就说了,让他帮自己想想办法缓解精神压力,以及商量今后到底该怎么应对才是正经。

一见面,唐珑立刻惊讶地睁大眼睛,问他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萎靡了这么多,难不成是吸毒了?

江锐帆白他一眼,径自走到吧台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一边抱着马克杯小口啜饮,一边低垂脑袋失光落彩地慢慢把前段时间的经历讲给他听。

听完他的讲述,唐珑也同样很是讶然。跟江锐帆一样,他以为江锐真就算是想要对付他表弟,多半也会选择在背地里动手,维持表面上的祥和,没想到对方竟然出其不意,直接玩狠的,从根源上掐灭了江锐帆跃跃欲试的张狂气焰。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锐真这一手能玩出效果,也全是仰仗江锐帆够傻够容易被拿捏,但凡换个有脑子一点的人,估计都不会这么轻易被他制住。

可是看看江锐帆被吓得心惊胆战睡不好觉的可怜样,他在好笑之余,心里也免不了升起几分疼惜和不满,有种自己私藏的好白菜被人偷偷胡啃了一通的郁闷。

“那你这些天就一直这么生熬着,没去找医生看看?”唐珑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拍拍旁边的位子示意江锐帆过来坐。

江锐帆犹豫了一下,心里其实对坐到他身边有些抵触,但最后还是放下半凉的咖啡依言走过去,在距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了。

“找什么医生?精神科的吗?我又不是脑子里有问题。而且人家问我病因我怎么回答?”

“你这不是讳疾忌医么,谁说只有脑子有问题的人才能看精神科了?”唐珑瞟了一眼二人间的空当,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淡然地抽了口烟。“问原因你就随便编个工作压力大什么的,先让医生给你开点安抚情绪和助眠的药。天天不睡觉身体哪能受得了,看你瘦得胸都没有以前大了。”

前面几句话江锐帆听着还挺有道理,冷不丁听见最后一句,立刻不高兴地皱起脸,磨着牙沉声说:“你他妈的能不能正经一点,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唐珑翘起嘴角,身子往后一靠,偏过脑袋看他:“我怎么不正经了?我这是在想办法帮你摆脱焦虑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说完美的性爱是最好的助眠药。有研究表明,性生活稳定的人被精神疾病困扰的概率更低……”

江锐帆狐疑的看着他,感觉他是在信口开河,可是听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没有道理。

“那我现在去会所点两个小姐,逍遥一晚上就能治好了?”

“还用点小姐那么麻烦?”唐珑冲他勾勾手,“过来,哥帮你好好爽爽。”

“滚蛋!”江锐帆不耐烦地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没找到打火机,遂把手伸向唐珑扔在桌子上的zippo。“老子不是基佬,你少占便宜没够。”

唐珑坐起来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叼着烟含糊不清地笑说:“不是基佬你不也被弄过不止一次了?现在对着小姐,你还硬得起来吗?”

他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江锐帆的心结。其实这段时间,他倒不是没有想过去找个可心的女人发泄一下,怀里搂着温香软玉或许就能睡踏实了。可是他没好意思跟唐珑说的是,自那次捆绑强迫之后江锐真又找上过他几次,回回都像强奸一样,脱了裤子就干,弄得他难受得要命,性欲也跌到了最低点。如果到时候跟妞开好了房,他在床上却怎么都硬不起来,那场面得多尴尬啊?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恨恨地咬了一下过滤嘴,江锐帆斜睨着唐珑,没好气地说:“对小姐硬不起来,对你就能硬起来了?我可没像你那么变态。”

唐珑松开手上力道,改抓为摸,抚着江锐帆的手背道:“怎么就变态了?我稀罕你才对你硬的,换别人挂我身上我都没兴趣。”

江锐帆手指哆嗦了一下,把手抽回来,闷闷地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唐珑主动凑过去,用嘴巴上叼着的烟点燃对方嘴里未燃的香烟,在袅袅的烟雾里望着他黑溜溜的眼珠粲然一笑。

深深吸进一口苦涩的烟气,江锐帆转开眼,不说好或不好,单是沉默着缓缓放松了身体。

唐珑的那点小情话其实算不得什么,从小到大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给他表白示好写情书的也不计其数,他早就对这种甜言蜜语彻底免疫。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在脆弱的时候就特别容易被打动的缘故,听到唐珑说稀罕他,对他一如往常的笑脸相迎,江锐帆就觉得胸口微微发暖,心里也不像之前那样堵得厉害了。

卧室里,江锐帆穿着浴袍靠坐在床头,心里不由得又有些后悔。他不太明白,自己二十多年一直活得笔直笔直的,怎么最近接二连三的被人操了屁股呢?他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角色啊!以前哪怕是有些弯的双的对他表达过好感,基本也都是些女里女气的娘娘腔,一看就知道是想被他操。

不等他胡思乱想完,唐珑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抬手丢过来一只瓶子。江锐帆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仔细一看,那玩意竟然是之前他从海南带回来送给唐珑的热感按摩油。

“你……你要用这个?”江锐帆不由得问。

唐珑点点头,“你不是说好用么,我还没用过呢,这次正好试试。”

“好用是好用……”但是江锐帆送礼物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这东西最后竟会用到自己身上来,这难免让他感觉有些别扭。

“好用就行呗。”唐珑撇下毛巾,从江锐帆手里拿过那只小瓶,低头在他脸颊上轻浅地一啄。“放松肌肉,舒缓精神,外加发热催情,这不正合适咱俩用么。”

江锐帆不说话,抬手解开自己的腰带,顿了一下又主动把对方身上的腰带也解下来。事已至此,他再扭扭捏捏反而显得矫情,倒不如该干嘛就干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甜杏仁一般的香气在指间扩散开,逐渐氤氲至整个卧室。唐珑嘴巴微微开启,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为对面人涂按摩油。虽说的确是瘦了点,但江锐帆的块头其实并没多大变化,胸脯依旧厚实丰硕,腹肌鲨鱼肌线条明显,摸上去手感别提多好了。

江锐帆闲着也是闲着,从瓶子里倒出一点液体,有样学样的往唐珑身上抹。唐珑个子高皮肤白,但是天生骨架小,是时下很受追捧的薄肌帅哥型,跟江锐帆正好两个方向。以前一起泡澡的时候,互相明明哪里都看遍了,从头发丝到脚尖没有一处稀奇,可是像今天这样脱光了坐在一处,似乎又有了点不一样的感受。

还没等江锐帆细细琢磨明白,唐珑忽然腰部一抖,“哎”地叫了一声,不轻不重地一掐他的奶头:“你还是别给我涂了,手法怎么这么粗糙呢?还总往我痒痒肉上摸。”

江锐帆撇撇嘴,把手收回来。“不涂就不涂,当谁爱伺候你呢。”

唐珑就喜欢他身上这股娇蛮的小劲儿,顿时胯下一阵躁动,小兄弟迅速打起立正。

草草涂完正面,江锐帆翻身趴在床上,按唐珑的要求摆出臀部翘起的姿势,把发红的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他不大想承认唐珑确实伺候得他挺舒服,跟之前被江锐真强迫的那几次天差地别,甚至让他隐隐有点期待接下来的重头戏。

“锐帆宝贝儿,你不是被弄过好几次了吗?怎么还是这么紧呢。”唐珑一边往他宽阔结实的后背上涂油,一边伸出一指在紧密的肛门处摩挲。“这算不算是天赋异禀啊?”

“少废话……”江锐帆抱住枕头,心里有点不爽,心想你老提好几次干嘛,难不成还想嫌弃老子屁股不够干净?被强上又不是他自己乐意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行行,那我不说话了,专心伺候江大少爷行不行?”说完,唐珑掰开两瓣丰厚的臀肉,舌头用力舔上中间的小肉洞。

初时江锐帆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只疑惑这家伙竟然真的闭嘴了?等湿润的触感从肛口挤进穴里,他才猛然意识到唐珑正在舔他的屁眼。

“你……你他妈变态是不是……”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冲击让江锐帆一下子夹紧了屁股,一阵又羞又刺激的快感如电流一般从尾椎骨涌入大脑。“妈的,你也不嫌脏……”

唐珑用力拍了下他的屁股,把脸抬起来咕哝道:“靠,突然夹这么紧,舌头差点没断在里面。”紧接着乐滋滋地又说:“脏什么脏?锐帆宝贝儿的屁眼香着呢,乖,让老公好好尝尝。”

江锐帆被他这通不要脸的荤话说得脸红到快滴血,自暴自弃的想,爱舔就舔去吧,反正总比不管不顾地强插要好。于是他鸵鸟似的把脑袋往枕头里一拱,喃喃地说:“真他妈服了你了……啊……”

紧绷的小洞眼儿很快就被舔得落花流水湿成一片,唐珑用嘴唇包住热烫的肛口,接吻似的“啵啵”狠亲了几口,这才恋恋不舍地退开脸,撕开保险套给自己套上。

肉棍插进体内的感觉还是让人感到一阵不适,江锐帆抓紧床单,暗暗喘了一口气,自觉放松肌肉,好让这场交欢变得更加顺畅。

“嘶……”唐珑挺动腰部把自己的鸡巴捅至最深,喘着粗气低声说:“不对,感觉是有点不太一样……怎么好像,比之前更会夹了呢?江锐真那小子是不是调教你了?”

“别扯淡……”江锐帆从枕头里露出半边脸,屁股往后一耸,磨着牙恨声说:“老子愿意配合你还不乐意?快点办事别磨叽!”

唐珑嘿嘿一笑,面上容光焕发。

“好老婆,我这就让你爽上天。”

两个人从下午一直折腾到晚上,唐珑果然没有食言,使出浑身解数让江锐帆前后皆高潮,射得卵蛋都快空了。

这是江锐帆头一次切切实实的从被插入中体会到快感,非要说的话,那感觉属实很爽,跟用前面射精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是会让人食髓知味的程度。不过从本心上讲,他还是觉得这不适合自己,他江大少爷走哪都是让人刮目相看的一个纯爷们儿,完美的雄性动物,就不该雌伏在人身下挨操。

各自点上一支事后烟,唐珑翘腿坐在床边,一边恋恋不舍地抚摸着江锐帆油润润泛着蜜光的胸部,一边低声问他:“哎,江锐真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他拍了你的不雅照,之后不会是打算再要挟你做点什么吧?”

江锐帆由着他摸,懒洋洋的不想去管,心想你可真了解他,这不就已经正在要挟中了么。

“肯定是呗,那小子心里能有什么好主意。我就是烦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来找你的。”

“嗯……你这事吧,确实挺麻烦的。”唐珑说的是真心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饶是他也感觉有些棘手。“最关键的是你现在有把柄在他手里,背后做小动作一旦被发现,很容易惹得他狗急跳墙,反手给你搞个身败名裂。”

江锐帆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那我也不能就由着他折腾我啊。”

唐珑抽了口烟,心里也在琢磨。江大少爷这么诱人的肉体,吃过一次很难不惦记下一次,这江锐真要是食髓知味了,以后天天啃他家的白菜,他心里还真有点不太舒服。

但是这事想解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江锐真不是傻子,那照片肯定存了不只一份,想从源头上销毁把柄基本不太可能。目前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谈判,用足够的利益跟他做交易,或者是反手抓到对方的把柄,形成制衡,避免任何一方轻举妄动。

“让我想想……”唐珑磕了磕烟灰,向后躺倒在江锐帆腿上,吐出一个小烟圈。“哎……真够费脑子的,不然直接想办法给他做掉算了,从根源上解决威胁。”

“我倒是想,你去给我找杀手?”

唐珑噗噗的笑:“电影看多了吧你,还找杀手。要真想弄死他,办法可多了去了,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把这事办得跟自己毫无关系……”说着,他翻了个身又道:“其实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行啊,反正他现在在圈子里还没完全站稳脚跟,出了事也没几个人真心给他哭丧。就算最后查出来确实跟你有点关系,但是只要没有直接证据,你再找人疏通一下,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你家里人总不会为了个刚认回来没几天的私生子大义灭亲吧?他死了,把你再送进去,你爹手里这么大的产业难道要留给那个小洋崽子?还是给你姐招个上门赘婿?”

唐珑躺在那叽里呱啦的张口就是一通瞎白话,差点说的连自己都信了。真要论起来,其实他的这番说法也没什么大错,但问题就是当今社会想杀人杀得不留痕迹并没有那么简单,哪怕他江锐帆有人脉有权势,可江锐真也不是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傻兮兮的擎等着别人来弄他。

之前他在他爸那打探过,这个江锐真虽然从小在山沟里长大,比别人晚起步好些年,但性子和能力都不容小瞧,而且两年前刚毕业那会儿就被江颂认下来重点培养了,只是一直没正式接回本家。这次估计也是江颂看他属实优秀,而江锐帆又过于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才干脆换号重练,省得自己打下的基业将来全被糟蹋没了。

不过这些背后的弯弯绕他不并打算都讲给江锐帆听,反正江锐帆那脑子也就是个摆设,说也白费。况且他不认为江锐帆真有动手杀人的胆量,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早就看清楚对方只是朵温室里的霸王花,身上虽然有大大小小的各种臭毛病,但本质上并不是什么没底线的恶徒。要是江锐真自己出事故死了,他可能会拍拍手松口气,但让他主动策划一场谋杀?唐珑觉得不大可能。

果然,听唐珑讲完,江锐帆虽然露出几分认真神色,可是思索了一小会儿便疲惫地搓了搓脸,闷声道:“我再想想吧。你说的是有点道理,但是首先我也得找着机会不是么,他也不是说弄死就能弄死的。”

“怎么,你不会下不去手吧?”唐珑故意激他。

江锐帆立刻瞪眼睛,“放屁我下不去手!我巴不得他明天就死,被泥头车撞个稀巴烂才好!”

唐珑伸手掐了烟,搂着江锐帆的腰低头闷笑。这小子就跟那臭脾气的笨狗似的,一逗就叫,一捋毛就乖乖趴下,烦的时候是真烦人,但可爱的时候也是真可爱。

“行啦,先睡觉吧。等那小子真找上门来要挟你,我再帮你想辄。”

江锐帆轻轻叹了口气,把烟按灭,翻身躺到床上。跟江锐真的争斗是一场持久战,他输了先手,现在暂时被牵着鼻子走也是无可奈何。总之他得先养好精神,不能一直被前段时间的阴影所控制,不然以后在江锐真面前真翻不了身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完美的性爱是最好的助眠药”的缘故,那天晚上在唐珑家,江锐帆确实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以至于第二天早晨起来唐珑搂着他非要再打个早安炮他也没太拒绝,半推半就的由着对方做了。

过了没几天,江蕙琳在外地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于是把江锐真叫过去当帮手,至少大半个月都得留在那边连轴转。这下江锐帆总算喘过来一口气,不用再天天担心江锐真找他麻烦,也有了精力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天唐珑跟他提的那一嘴,他回来也不是没仔细想过,可是想来想去总觉得无从下手——既是没那个条件,也是没那个决心。他是从小被宠着捧着长大不假,也知道这圈子里有些犄角旮旯相当黑暗,人命在某些人眼里一文不值。但是至少,他自己还是有点底线的,沾血的事情他不是很想碰。

不过话虽如此,江锐真那小子做得也着实是有些过分,如果以后还一直这么逼着他胁迫他,他觉得自己肯定忍不下去,势必得找机会跟他鱼死网破。

现阶段的话,场面还没到一触即发的地步,江锐帆打算趁对方陷在工作里回不来的这段时间认真搞个策略,看看能不能抓住对方的什么小辫子,以便于谈判。

然而比较可惜的是,不知道是他方向不对还是江锐真真就那么滴水不漏,他努力了小半个月,还是没能找到特别有力的切入点,搞得他心情很是烦躁。唐珑那边他也求助过,可是对方也没想出什么好招,而且回回一见面总想把他往床上带,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气得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直接转身就走,心里发誓再也不来找这个二百五了!

眼看着再过不久江锐真就要回京城来了,他这边却还是原地打转,一点辄都没想出来,江锐帆的心情不免有些郁卒,也没心思像以前那样出去吃喝玩乐了,天天臊眉耷眼的按时打卡上下班,在公司里充当幽灵人。

这天晚上下班,他刚走到自己车前,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他回头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副总经理徐闻胜。

“江总,”徐闻胜冲他笑了笑。他今天没穿西装,穿了件皮夹克,显得挺年轻,不过人看上去似乎有点憔悴,没有以前那么神采奕奕了。“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江锐帆挑了挑眉,感觉有些意外。

徐闻胜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但工作能力很不错,两年前江锐帆空降进公司的时候,被江蕙琳亲自提拔到江大少爷身边辅佐。这两年来,江大少爷吊儿郎当不上进,该他干的活几乎全都是徐闻胜在干,过年过节也不得休息,江蕙琳没少为此批评他。江锐帆自己也知道徐闻胜劳苦功高,所以跟他也不摆什么领导架子,大多数时候都挺听他建议,还送过他两块挺好的表。

不过自打江锐真挤到公司里来,原属于江锐帆手底下的项目被他接管去不少,徐闻胜作为几个项目的总负责人,自然也跟着转到了那边,工作交接全都是直接向江锐真汇报,已经很久没跟江锐帆这个有名无实的总经理联络过了。今天这么突然的跑过来说要请他吃饭,江锐帆总觉得不是很正常,多半是有什么事找他。

“行啊,”江锐帆点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听徐闻胜到底想找他说些什么。“我正琢磨着一会儿上哪吃呢,地方你定?”

二人来到离公司还挺远的一处私房菜馆,进到包厢,徐闻胜马上张罗着点菜,等菜上齐之后又招呼江锐帆吃菜喝茶,嘴里唠的全是些没用的闲话,绝口不提今天请他吃饭的真正目的。

“我说徐哥,”吃到半饱,江锐帆放下筷子,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手指夹着打火机把玩。“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特别不喜欢拐弯抹角。”

徐闻胜僵了一下,讪笑着点点头,从兜里取出打火机帮他点了烟,并顺手给自己也点了支,深深吸了一口后,吐着烟气长声道:“还是跟帆少说话比较痛快啊……行,那我也不兜圈子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说实话,这两年呆在你身边干活,我确实挺心累的,也想过好几次打申请调岗。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工作上忙是忙了点,但好在手头有实权,项目上可以拍板做决定,这两年挣的钱已经足够我把父母接进北京了。”

听到这,江锐帆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心说怪不得这小子这么任劳任怨的,合着背后没少拿他的名义给自己捞油水啊。

徐闻胜没注意他的表情,眼睛盯着桌上剩了大半的饭菜,抽了口烟继续说:“我承认我手脚不是很干净,但是做到这个级别的,谁不想着给自己多牟点利啊?这也算是行业里默认的潜规则了吧?况且我自认并没有很过分,该我干的活我一分没落下,这两年经我手的项目,有哪个是垮的?不都发展的挺好?”

“这话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挺那个,但我是真心挺喜欢咱们公司的,希望它发展越来越好。毕竟我一毕业就进了这里,后来又受到琳姐的提拔……但上个月真少上任以后吧……”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脑袋微微偏过来一些,注视着江锐帆问:“帆少,我先问一句,你对……江锐真这个人怎么看?”

江锐帆心里一动,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什么怎么看?他虽然刚回江家不久,但毕竟是我的兄弟,我认他。”

“你对他就没有什么不满、或者怨恨之类的?”

江锐帆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回:“我怎么感觉听你这话,好像是你比较不满或者怨恨啊?他上任之后找你的茬了?”

徐闻胜沉闷地笑了一下,耸耸肩道:“是,我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他接管之后把这几年的项目全都重新做了评估,在会议上当众向我提出质疑,要彻底清算我……”

“哦……”江锐帆慢慢地点了点头,“所以呢?你来找我干什么?想拉我跟你一起对付他?”

“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徐闻胜摇了摇头,“我想过要抓他的把柄,但是他好像有所察觉,反而逼得越来越紧。我现在已经被停职了,等他从外地回来整理好证据起诉,我很有可能会被送进去关个十年八年。”

“那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徐闻胜掐掉手中的烟头,自顾自又点燃了一支塞进口中,略有些含糊地说:“我想把他做掉。”

“什……!”江锐帆瞪大眼睛,手里的烟头没拿稳掉在桌面上,给桌布烫出一个焦黑的洞。“哈,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没那个心情开玩笑。”徐闻胜向后一靠,斜眼看着江锐帆说:“你不想让他去死吗?我觉得你应该比我还想。”

“为什么?”江锐帆目光沉沉地与他对视,“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送进局子里?”

“2月26号,晚上7点左右,21楼西边小会议室。”

江锐帆先是一愣,随即脑袋嗡的一声响,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被从身体中抽走,竟然连一句质疑或掩饰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被强迫的,没错吧?”徐闻胜定定地望着他,脸上带着点同情与审视。“我不记得帆少以前有过这种爱好。”

“你……你在说什么。”江锐帆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干涩的争辩,生硬程度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我听不懂。”

徐闻胜脸上的表情几乎就是怜悯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了两下递过来给他看:“帆少,你还非得让我证明给你看吗?”

手机中的视频画面不太清晰,似乎是从门缝中的偷拍,对焦对的不太准,然而寥寥十几秒的镜头还是能够看清楚这是两个男人交媾的场景。高大健壮的那位被扒了裤子按倒在桌子上,赤裸着臀部承受来自身后较矮男性的操干。看得出来两个人的交媾并不算很顺畅,下面那位双手被塑料扎带捆在身后,全程都在小幅度挣扎,还恼怒地低声说着什么;身后那位则是动作粗暴,掐着身下人的腰毫不留情的抽插,完全不管对方是否好受。

“江锐真很聪明,把摄像头提前关掉了。”徐闻胜观察着江锐帆铁青的面色,收回手机继续说:“但是他没料到下班时间会正好有人路过一个位置偏僻、设备老损、许久都未使用过的小会议室吧?”

“你给我看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江锐帆黑着脸,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威胁我吗?”

徐闻胜立刻摇头:“我跟帆少是一条船上的,我威胁你干什么?我只是觉得……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胁迫你,但是你应该也很想摆脱这种局面吧?”

江锐帆没有立刻回话。事实上,此刻他脑袋里非常混乱,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跟江锐真的那些纠葛,竟然会被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外人知晓,甚至还被录下了视频!

包厢里沉默得像一潭死水,唯有烟雾在二人间缭绕。过了好半天,江锐帆才揉着太阳穴低声说:“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可以。”徐闻胜低头抽烟,“但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真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步,为了拉江锐真下水,我肯定会把这段视频发出去,到时候就对不住帆少了。”

江锐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他妈威胁我!”

“我没有。”徐闻胜淡定地抬起眼,伸手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我说了,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你愿意协助我,我们将会是最好的盟友。”

之后的几天,江锐帆一直在焦虑和惊惶中挣扎。徐闻胜的提议,还有他手中所掌握的视频,每一个都是重磅炸弹,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无比头痛。他想过找唐珑商议对策,可是那个不靠谱的恰巧有事出国去了,隔好久才回复一次他的消息,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根本没法好好商量。

除掉江锐真,这个想法在半个月之前还只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冲动情绪,可是现在却不得不从现实的角度好好考虑起这个提案。

具体的行动计划暂且不提,假设江锐真真能被他们合谋弄死,未来的道路显而易见会敞亮许多。对徐闻胜而言,江锐真死了,对他的清算便可以暂且搁置,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伪造证据应对,今后也可以继续在公司晋升发展;对他自己而言,没有了江锐真,也就没有了争抢家产的敌手,就算他血缘关系上不属于江家,可是这个秘密在江锐真死后将更难以被公开,而因不雅照所导致的被持续压迫的困扰也可以随之烟消云散。

再者,就如唐珑之前所说,哪怕这件事办得并非滴水不漏,凭他的人脉和江家的势力,想把他保出来也不是天大的难事。甚至再险恶一点,他可以把罪名全部都推到徐闻胜的头上,让徐闻胜跟江锐真一起,带着那段见不得光的视频永远消失。

歹念这种东西,一旦在心底某处扎根,便很难将它彻底拔除。尤其是当你还具有实现它的能力时,就更容易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反复思索过许久,江锐帆终于还是拨通了徐闻胜的电话:“我决定好了。具体打算怎么办?”

徐闻胜在电话另一头满意地一笑:“太好了,咱们见面说。”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项目上的问题总算解决,江锐真风尘仆仆的回到北京,没休息几天便回到公司正常上班。

公司上下对他这种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给出一致好评,决定为他举行一场迟来的欢迎会,也顺便庆祝一下另一个项目的圆满完成。

这种欢迎会一般来说有空的员工都该来参加,可是大家也知道江家的这两个少爷不太对付,有那么点明争暗斗的意思,江锐帆未必愿意来参加这场以江锐真为主角的宴会。但他既然还在公司里打卡上班,那邀请还是必须得邀请的,于是负责人便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了近来很是清闲的助理小余。

小余是了解江锐帆的,依他的判断,江锐帆应该不大可能会愿意去给江锐真捧场做陪衬,所以他问的时候也就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指望对方答应,却不想江锐帆竟然态度平静地回复他说:“好啊,没问题。告诉我具体时间和地点。”

“哎?”小余一愣,嘴巴张成o型。“帆哥,您真要去啊?”

“公司里开的欢迎会,人人都去,我为什么不去?”江锐帆瞥了他一眼,翘起二郎腿。“怎么,你不希望我去?”

“不不不,那哪能呢,”小余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我当然是希望您去了。”

江锐帆故意刁难道:“你干嘛希望我去?就那么想看我给江锐真当绿叶,站在他旁边给他鼓掌?”

“不是!我没有,我我我……”小余被他突然的发难堵得张口结舌,两只手在胸前狂摆,生怕对方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怨恨。

“行了,我就逗你一下。”江锐帆放下腿摆了摆手,冲他轻轻一笑。“我最近也在偷偷的观察学习,看看怎么才能融入集体,跟大家打成一片,省得每次我一来,你们都像避瘟神似的避着我,那不是自讨没趣么。”

小余马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心想江大少爷您终于也学会反省了?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欢迎会的时间定在一周之后,地点是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里的小宴会厅。这一个星期里,江锐真没有再来找江锐帆的麻烦,不过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不,准确的说是根本就没拿正眼看过他,就好像他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江锐帆表面上风轻云淡,对此不屑一顾,实际上心里暗暗发狠,心说你等着吧,要不了几天,老子亲手送你上路,让你在太平间里对着棺材板装逼。

他跟徐闻胜最终敲定的方案是投毒,徐闻胜通过自己的渠道搞来了一些重金属盐,这东西服食后若没能及时解毒,将会对人体产生不可逆的损害,即使不死也会成为废人。

本来江锐帆还苦恼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毒物投入到江锐真的饮食中,没想到老天直接送给他一个绝好的机会。欢迎会上人来人往,谁都有可能接触到食物,江锐真自己恐怕也不会特别去注意自己手里的东西有没有被人加料,到时候毒性发作,线索难以确认,再找人到公安那边运作一下,最后很可能就是个不了了之的结果。

欢迎会当天,江锐真穿了一身浅色西装,头发似乎特意打理过,显得年轻而又不失稳重,配上那张清秀文雅的脸,怎么看都是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引得许多女员工芳心暗许,交头接耳地讨论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江锐帆在旁边听着,心里不由得冷哼,暗道你们这帮只会看脸的肤浅玩意儿,要是知道他背地里有多心理变态,恐怕避之都唯恐不及吧!

因为主题是欢迎会加庆功宴,所以主办那边也没安排太多东西,让几个领导上去讲过几句场面话,又让江锐真发表了一小段演讲,之后就是轻松自在的自助餐时间。

不过这个轻松自在也只是对于普通员工而言的,作为宴会主角和公司新秀、以及未来非常有希望成为的江氏集团继承人,江锐真身边一直不断地有人过来敬酒攀谈,几乎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东西的时间。

这对于江锐帆的计划来说又是一个好的发展。之前他查过江锐真的资料,知道他过去一直是勤奋自律的学霸,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打工,不去酒吧夜店玩,也较少接触应酬,因此酒量非常一般,喝不了多少就会醉。人在半醉的时候,对事情的判断力自然会下降,趁这个时候给他投毒,成功的几率又将提升好几倍。

状似无意的走到餐席一角,江锐帆背对着摄像头,迅速将事先准备好的毒物投入到酒杯之中。很快,毒物在杯中溶解,里面的液体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如血一般猩红。

江锐帆盯着那杯加了料的酒,心脏有些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咽了几口唾沫勉强稳住心神,这才抬脚朝江锐真那边走去。

走过去的时候,有个看着三十多岁好像是哪个部门的经理正端着一瓶茅台往江锐真手上的空酒杯里倒。江锐帆见状,劈手夺过那只装了半杯白酒的酒杯,扬了扬下巴冲对面人道:“红的白的混着来,你想灌死我哥?”

说完,不等旁边人反应,他将那杯茅台一饮而尽,并顺手把自己手里的红酒塞给了江锐真。

“酒量不好就别喝白的了,喝点像这种度数低的,省得一会儿醉到躺着出去。”

那个部门经理尴尬地笑了笑,马上放下酒瓶给自己找台阶下:“怪我,怪我,以为真少像我们似的是应酬场上的老江湖呢。哎,到底是亲兄弟啊,血浓于水,这么快感情就这么好了。”

江锐帆也跟着他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实际上后背都湿了一片。动手之前,他以为这事特别简单,把毒物往酒杯里一洒,然后往江锐真手里一送,等着他喝下去毒发身亡就完事了。可是真操作起来,他发现这其中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有好几个瞬间他都后悔了,特别想把毒酒一倒当作无事发生。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然无法回头,他只能僵硬地站在江锐真身旁,心里不停地思考自己的表现到底够不够自然,有没有被他看出破绽?一旦他真的起疑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好在江锐真似乎真的有些醉了,虽然表情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从容,莞尔一笑道:“是啊,锐帆其实挺细心的,对家人一向很体贴,就是工作上比较容易犯马虎,还需要历练。”

“真少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年四五十岁了呢。”旁边人插嘴开了句玩笑,几个人立刻适时地笑起来,驱散了有几分尴尬的空气。

眼见着几个人越聊越深,话题也在往自己听不太明白的专业方向走,江锐帆不由得感觉芒刺在背。他站在这里既搭不上话,心里又紧张,生怕被人看出点什么异常,于是只好找了个借口走开到一边去暗中观察。

江锐真手里端着那杯酒,几次要喝但又没喝进去。过了一会儿又有其他人过来找他说话,角度不好,江锐帆看不清他的动作,只看到那人走后江锐真手里的红酒似乎真的少了不少,原本的小半杯现在只剩一个底儿了,被他随手放在桌面上。

江锐帆盯着剩下的那一小点酒,心里一边思考江锐真喝下去的那半杯到底够不够毒发,一边又担心会有其他人误喝。等了一小会儿见江锐真走到另一处,他连忙赶过去将杯子收走,连杯带酒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欢迎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快晚上10点了,江锐真喝得醉醺醺的,难得露出了不太体面的样子,缩在椅子上捂着脑袋说难受。

江锐帆疑心他是毒发了,害怕其他人察觉到端倪,于是主动走过去将他搀扶起来,叫助理小余去开车送他们回本家。

小余酒精过敏很严重,向来都是滴酒不沾,所以经常充当他的司机,对他自己家和本家的路线都很熟悉。

等小余开车过来,江锐帆道别众人,扶着晃晃悠悠的江锐真上了后座,帮他系好安全带,然后开始偷偷观察他的情况。

江锐真似乎真的很难受,眉毛一直皱着,眼睛半闭半睁,脑袋很沉重似的耷靠在车窗上,双手抱住腹部,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

“你……你没事吧?喝了多少啊。”江锐帆假装镇定地出言关心,实则心跳如擂。

江锐真没有回答,江锐帆甚至怀疑,他现在是不是根本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车子开了一会儿,江锐真的反应愈发明显,整个人在后座蜷成一团,捂着肚子小声喊痛,连前座开车的小余都忍不住频频从后视镜里看过来,颇有些担心地问:“帆哥,真少这样真没事吗?要不咱们还是先去医院挂个急诊看看吧?”

江锐帆心说扯你妈的淡,现在毒发还没多久,要是及时上医院治好了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上什么医院,他就是喝太多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没见过人喝多什么样吗?趴在地上学驴打滚的都有,他这才哪到哪。”

“哦……”小余讪讪地应了一声,声音里还是有点不放心。“但是真少一直喊胃疼啊,我怕他是不是胃穿孔之类的……”

“胃穿孔那得喝多少,不至于。”江锐帆见小余还是一副很在意的样子,只好又说:“哎呀你专心开车吧,一会儿再掉沟里去。今晚我跟他睡在一起看着他,后面要是真疼得厉害我就叫救护车了,不用你在这瞎操心。”

听他这么说,小余也只好闭上嘴安静开车。他琢磨着,或许帆少是故意想让他这位不是很亲的大哥多难受一会儿,等实在不行了再送去医院?哎,算了算了,权贵人家的秘辛不是他一个普普通通打工人该打探的,还是干好自己的活然后回家抱着老婆睡觉去吧。

等车开到家里,江锐真已经难受到几乎走不动路,小余和江锐帆一人一边合力才给他弄进卧室里。

打发小余离开,江锐帆刚松了一口气走出房间,打算给徐闻胜打电话商量接下来的行动,却冷不丁看见小弟江锐彤正站在楼梯边往这边看。

“我操,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干嘛呢?”江锐帆被他吓得一激灵,心说坏了,光想着他爸和大姐近期都在外地,却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小崽子。

“啊……我听见声音所以过来看看。”江锐彤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担忧地往卧室里看了一眼,“那个,锐真哥他没事吗?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他没事,喝多了而已。”江锐帆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有事我在这照看,不用你操心。”

江锐彤温驯地点点头,像条听话的小狗似的轻手轻脚地转身回去自己房间。江锐帆在后面看着,心想江锐真要是也像他一样乖乖顺顺的该多好,他们之间也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这步田地。

回头又看了屋里的江锐真一眼,那人似乎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头发,身体抽搐着在床上滚来滚去,再也不复之前压迫他时的傲慢样子。

轻轻掩上卧室的门,江锐帆走到走廊尽头,掏出手机拨给徐闻胜,接通之后立刻忐忑不安地说:“我成功了,他现在……好像已经毒发了,看上去很痛苦,但是不知道剂量够不够致死?要不我再兑半包给他灌下去?”

“干得漂亮!”徐闻胜的声音很激动,显然他也一直在为这件事情焦心。“那个东西毒性很大的,解救不及时的话基本上半包下去人就废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给他多灌点,但是注意别留下证据。”

“嗯……我知道了。”江锐帆抓着手机,眼睛不住地往卧室那边瞟,生怕里面出什么变故。“但是……他……就是如果放着不管的话,从毒发到死亡大概需要多久?我、我不太想让他死在家里,这样我嫌疑不就太大了吗。”

“没事的,不会这么快就死。怎么也得经过个一两天吧,你可以明天早晨送他去医院,就说昨晚喝多了可能犯了急性胃肠炎,让医生给他打点滴,尽量拖延确诊和救治的时间。”

“行,我知道了。你……你也小心点,通话记录记得删掉,别被人抓到证据。”

挂掉电话,江锐帆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先是蹑手蹑脚跑去厨房打算再兑一点毒水,又担心中途出现什么差错留下证据,遂放弃,重新回到楼上江锐真的卧室里,坐在地板上焦虑地咬手指。

江锐真真的要死了?他真的会死吗?至少现在,他还是热腾腾地活动着的,尽管看上去十分痛苦……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外面忽然隐约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江锐帆先是没在意,半分钟后突然意识到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这才猛然感觉到有些不对。

怎么回事?有人叫救护车了?!是谁干的?!

待到他冲下楼时,救护车已然停在他家院子外的铁门前,江锐彤正抓着手机边说话边按下开锁键。

“谁他妈让你叫救护车的?!你是不是闲大了!”江锐帆面色不善地跑到男孩面前,抬手搡了他一个趔趄。

“哥……我……我怕锐真哥出事。”江锐彤垂着眼蚊子似的小声哼哼,面上神色有些慌张。

“他能出什么事?我不跟你说了他就是喝大了吗?”

“嗯,嗯……”江锐彤嗡嗡地应了,脑袋几乎要埋进衣服里。“我觉得还是……送到医院去看看比较稳妥。”

眼见着医护人员已经抬着担架进来,江锐帆也不能再在这时候过去把人赶走,于是只好烦躁地拍了拍脑袋,恨声嘟囔:“我真是服了你了!”

救护车顺利把江锐真接走,等到了医院,江锐帆按之前徐闻胜教他的话术跟医生说了,果然医生只给开了点基础的药和点滴,让他去病人床边陪护。

江锐帆哪有心思陪护,他现在又累又困又烦躁又焦心,一会儿怕江锐真就在自己眼前突然挂掉,一会儿又怕江锐真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意识清醒过来以后察觉到自己是被下毒。就这么在病房外煎熬了一会儿,他决定听天由命顺其自然,总之先离开这个让他头疼的破地方,回家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醒来再看情况决定后续对策。

回自己家以后,江锐帆以为自己怎么也得辗转反侧一会儿才能睡着,没想到脑袋刚一沾上枕头,马上就睡了过去,而且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手机铃声响起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电话是江蕙琳打过来的,声音很焦急地跟他说江锐真住院了,据说状态不是很好,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他赶紧去医院看看。

江锐帆打着哈欠说知道了,昨晚还是他帮忙送去急诊的呢,大概也就是喝多了胃穿孔吧,不用着急。

江蕙琳听后急头白脸地给他训了一顿,告诉他不许意气用事,对这事儿多上点心,哪怕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也行,别总让人在背后议论。

江锐帆难得耐心的满口答应下来,挂断电话后心想,他确实应该去看看情况,确认一下江锐真到底几时死,会不会泄露出一些不该说的秘密。

披上衣服,他驱车赶到协和医院,来到住院部却被告知现在非探望时间,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江锐帆想以家人的身份打探一下病人状况,可是住院部的小护士嘴巴还挺紧,他磨了半天也只了解到病人目前还未确诊,正在配合医生做各项检查。

郁闷的从医院里出来,江锐帆感觉内心有点忐忑。徐闻胜不是跟他说那玩意半包下去人就基本废了吗?怎么听护士那意思,好像江锐真并没有失去意识,还能自主配合检查呢?难道还是剂量不够吗?他忍不住有点后悔,昨晚就该趁江锐真神志不清的时候再给他灌进去点毒水的,直接把他脑神经毒废掉,到时候等医生接手也是回天乏术。

稀里糊涂的随便吃过午饭,江锐帆越琢磨越觉得心里不安,于是再次拿出手机拨给徐闻胜,想跟他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徐闻胜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打到最后干脆直接提示关机了。

江锐帆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他隐隐感觉事情好像在往他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江锐真没有被顺利毒死,徐闻胜也联系不上,他们的罪行不会这么快就败露了吧?他不愿去猜想这种可能性,只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不一定就是那样,护士不是说还没确诊么?说不定江锐真现在也只是苟延残喘,等他治疗不及彻底断气,一切也就好办了。至于徐闻胜那边……可能是忙着销毁证据,没有时间注意电话?

煎熬着度过一下午,到傍晚的时候,江锐帆有点坐不住了。他想无论如何现在得先联系到徐闻胜,他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且徐闻胜手里还掌握着对他不利的视频,这一切都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被其他人知道。

掏出手机打给助理小余,他记得对方也接送过徐闻胜几次,应该是知道他家里地址的。电话接通,对面人刚发出一声“喂”,江锐帆马上张口问:“小余,你知道徐闻胜家住哪吗?把他地址报给我。”

可是小余一反常态的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支支吾吾地说:“帆哥……你、你找他干嘛呀?我觉得你现在最好还是别出门……”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出不出门关你屁事!”江锐帆心里急得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找他干什么还得先跟你汇报一声?你几把谁啊?赶紧把地址给我发过来!”

对面人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也不是那么好听了:“帆哥,你今天是不是没上网啊?我建议你打开各大网站,看看现在热议的帖子内容,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最好别出门了。”

“还有,”不等江锐帆反应,他自顾自地又继续说:“帆哥,虽然你脾气有点大,工作也吊儿郎当,但这几年在你身边当助理,我能看出来你其实心眼并不坏。可是这次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太过分了,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情来。要知道你内心这么阴暗,我昨晚说什么都得拐去医院,也好让真少少受点罪。”

他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属实有点大,江锐帆呆愣着还在拼命转脑筋,对方已经撇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然后单方面撂下了电话。

动作僵硬地放下手机,江锐帆搓了一把脸,感觉有些傻眼。小余说的那是什么意思?他跟徐闻胜合谋投毒的事……被他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他说的网上热议的帖子……?

后脑猛地打了个激灵,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打开电脑,点进最常用的搜索引擎。本来他是想登进几个大论坛看看所谓的“热议贴”的,可是没想到,都不用他主动搜索,下面的热门推荐便自动蹦出推送,标题几个大字:“梦回大清——离谱到你不敢相信的豪门秘事”。

咽下一口唾沫,江锐帆手指颤抖着操纵鼠标点开链接,页面跳转到某个用户众多的论坛,主题帖是一位匿名用户所发,内容不算特别长,但回帖量非常之多。

那名用户在主楼里这样写道:来给大家八一八最近见过的最离谱的豪门恩怨吧,有些事真的是不吐不快。楼主在京城某大企业中层任职避免暴露身份不说太多,但是大家应该都知道,部门领导是这家企业的太子爷,太子爷有多绣花枕头我就不提了,重点是今年年初的时候,他们家又领回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少爷,貌似是私生子转正,工作能力和为人处事上全都压了太子爷一头。太子爷对此肯定是心怀不满啊,但是又没法跟他亲爹叫板,所以就明里暗里的给私生子找茬,还在公司起过几次冲突。本来以为豪门子弟互相使绊子也不算少见,更何况这是嫡子和庶子间的争斗。可是谁知道太子爷心狠手辣,见使手段扳不倒私生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伙同公司里某个私吞公款被清算的副总一起给私生子投毒,害得私生子半夜进医院洗胃换血,全身插管治疗,差一点就真见阎王了。说真的,我真没想到太子爷能那么坏,虽然以前也是飞扬跋扈的,但是没干过什么特别出格的,还以为他算是半个好人呢。

ps:补充一句,这事现在应该还没正式立案,我只知道那个副总已经被抓进去了,用的什么名义暂时不知道。毕竟加害者和受害者都是豪门子弟,还是自家兄弟,这事最后会怎么解决真不好说。

他这段内容,虽然只字未提具体的人名和企业名,可是指向性实在太明显,稍稍了解一点年初风波的人都能立马想到他说的到底是哪一家。

于是下面的回帖也热闹非凡,大多数人都在表示惊诧和无法理解,也有公司里的员工披马甲爬上来讲几句自己的见闻,多半都是吐槽太子爷不靠谱和夸私生子勤勤恳恳的,更有好事者去搬了照片贴上来,问楼主说的是不是这两个人,于是接下来又多了好几页关于外貌的探讨,试图从面相上分析出一些东西。

紧接着,有人回帖表示这不是北师的梁师兄吗?特别优秀的一个学霸,当年在学校里挺出名的,怪不得明明早拿到了直博名额却没有去读,原来真实身份竟然是x家的私生子啊!

马上又有人跟着回:还真是梁师兄!我的天这也太离奇了,他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豪门争斗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好恐怖……

再然后,有人贴出几张江锐帆的早年私照,问前几年闹得挺大的留学生淫趴事件里是不是有他?好像之前还跟某某模特交往过,结果脚踏两条船被女方分手痛批。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总不干人事呢?

一长串帖子看下来,江锐帆心里越来越凉,知道这次的事情算是彻底翻车了,不仅没能成功弄死江锐真,反倒被人揭了老底,名声一落千丈。

在他看帖子期间,手机一直在嗡嗡震个不停,来电人有各个圈内好友,更多的还是来自江蕙琳。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扎眼的“姐“字,心里又怕又愧又惊恐,不敢伸手去接,也不敢给它挂断,只能远远丢开在一边,心烦意乱地不住撕扯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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