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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门口的灯灭了,房间里就只剩窗外的那点月光,隐隐照进来,并没有多少光亮,漆黑一片,关思量喜欢这样睡觉,有安全感,徐青野也知道,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关上了夜灯。

徐青野躺进被自己,从背后抱住关思量,他睡不着,担心关思量今晚吓着了,压低了声音跟他讲话,关思量偶尔点头或摇头,徐青野能感觉到。

不知道说了多久,徐青野听着关思量绵长的呼吸声慢慢安静下来,抱着他睡着了,关思量一直没有动,睁着眼睛盯着黑暗中的一点轮廓,不知道在出什么神,一直到听见徐青野变轻的呼吸,关思量眨了眨眼。

他慢慢摸到徐青野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动作很轻地拉到自己的腰侧附近,然后往前,握着徐青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那里和以前一样平坦柔软,关思量想让徐青野再摸一次,他把手搭在徐青野的手背上,两人的手就那样一起放在肚子上睡了一晚。

早上天没亮徐青野的手机就响了,他醒得很快,响第二声的时候就按了静音,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接。

他今天要去外地一趟,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带着法务部的人去一趟工地,挺远的,下午必须到,昨晚助理就给他发了出发时间的确认消息,徐青野一直没回。

助理在电话里确认了一下去接徐青野的地址后就挂断了,从他的公司过来也就半个多小时,徐青野打完电话顺便洗漱了一下,出来时关思量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床头看着他。

房间里昏昏沉沉的,徐青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关思量不怎么高兴,他以为是被自己吵醒了的起床气,又回到床边坐下,把被子拉到关思量肩膀处给他盖得严严实实,虽然是春天了,但四月初的温度还是有点低,尤其是清晨还没出太阳的时候。

“我要出个差,三四天就回来,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你不要乱做决定,有什么事都要给我发消息告诉我。”

徐青野刚醒不久嗓子很哑,声音又低,离得关思量很近,有一种贴在他耳边说话的错觉,关思量往后躲了一下,点了点头,垂下眼不肯再看徐青野了。

徐青野过去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一下,“那我去我房间换衣服,换好就直接走了,不过来了。”

关思量忽然从被自己伸出手抓住了徐青野,徐青野愣了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关思量还是没看他,拉着他的手伸进被子里,放到了自己肚子上,拉着他轻轻揉了一下。

“最近肠胃还是不舒服吗,”徐青野顺从地从上往下给他摸了摸,动作很轻,“等我回来陪你去医院检查。”

关思量低着头看他,另一只手也伸出来,问:摸到了吗?

“什么?徐青野拍了拍他瘦到有些凹进去的肚皮,关思量笑了一下,比划道:肚子。

“摸到了。”徐青野也笑了,关思量点点头,又说:摸到了就好。

然后松开了他的手推了出去,自己慢吞吞地躺回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徐青野闭上了眼,徐青野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出去换衣服了。

两辆商务停在谢家门口,在昏沉阴暗的天气里开着双闪,徐青野换好衣服下楼,只有厨房里亮着灯,阿姨在准备早饭,听见徐青野下楼出来看了一眼。

“青野起这么早,不吃早饭吗?”

徐青野倒了杯温水慢慢喝着,“不吃了,要去看个项目,四五天才回来,等外公醒了你帮我告诉他一声。”

“哎好,路上慢点,这几天都要下雨。”阿姨念叨着又回厨房了,“都捡着下雨天出远门呢。”

徐青野听见这话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放下杯子,快步出去了。

谢云飞正站在门口等司机开车过来,听见徐青野关门的声音后回头看了一眼,没打招呼又转回去了,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看起来也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徐青野走到他身旁叫了他一声,谢云飞还没来得及应,徐青野动作非常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刷地一下把他的长袖给推了上去,露出来的胳膊上一串密密麻麻的针眼,有两个还是新扎的,泛着红。

“你干什么!”谢云飞猛地甩开徐青野的手,压着声音吼了一句。

徐青野皱了皱眉,没被他这一声吓着,“两年多了吧,舅舅,你瘾越来越大了,昨晚还在家你就敢弄。”

谢云飞只有一瞬间的恐慌,但周围没人,他很快平复下来,徐青野聪明他是知道的,所以被他看出来谢云飞也不算很意外,只是没想到他看出来得这么早起来“……你早就知道了吗。”

“你还没上瘾到需要注射的时候,”徐青野瞥了一眼谢云飞的胳膊,“我就知道了,但我谁也没说,没什么好说的。”

谢云飞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还挺大声,一边笑一边拍了拍徐青野的肩膀,“徐青野,我知道你从小就有出息,但我也没瞧得上过你,因为你忒能装了,不过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点吗?”

没等徐青野问他,谢云飞就独自接上了:“我就佩服你什么都不害怕,天塌下来你都稳得住,这也是装的吗?”

“不是,”徐青野说,“不过我也有害怕的事,只是你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谢云飞哼笑了一声,“我就只想知道钱在哪,怎么弄。”

“所以你想结婚了。”徐青野看着前面的草坪说。

“我不想结,不结没办法,生意我真做不明白还得倒赔不少,世界上除了老子和老婆谁能无条件给我钱花。”谢云飞的语气挺轻松的,“等真结了婚我多想办法哄哄你舅妈,也就差不多了,我又没真惹过他,他还能多记我仇,你没事也帮我想想办法,你主意多。”

“嗯,”徐青野应了一声,抬起头挪了一步面向谢云飞,“我会想办法的。”

说完徐青野就走了,径直出门上了车,车子在小雨下起来时开走了。

这次出差是去北京,本来只是一个不算大的工程项目,市场拆迁重建,徐青野公司买下了那块地皮,改建成商业街,本来很顺利,但是在施工开始第二天出了意外。

那块地靠着一家大医院,来往经过的人很多,沙土车在路边侧翻了,伤到了几个人,不过给了赔偿后都安抚好了,只有一个人不松口,是那家医院的医生,翻车的时候正好吃完饭路过跑过去帮忙,救人的时候工地的项目经理不知道他是医生不让他碰伤员,拉扯之间把那个医生推倒了,头磕到车厢角上缝了好几针,身上擦伤也挺严重。

小医生倒是好说话,但是家属死不松口,因为项目经理不道歉,二话没说就去公安局立案了,徐青野本来不用跑这一趟,他找了庭檐声爸爸递了个话,只要撤案一切都好说,但是医生家属挺有来头,听了这话不仅没撤案,直接以故意伤害罪找人上交最高检了。

人还很横,脾气特别大,徐青野来了北京两天硬是没见着人,连那个医生都没见到,去医院问了才知道,那是心理科的大夫,受伤后他哥给请了一个月假回家养着了,他哥就是那个脾气很大的家属。

徐青野盯着手机已经快十分钟了,助理在他旁边站了十分钟,没敢说话。

关思量三天一个逗号都没给他回过,要在以前徐青野不会这么在意,关思量不回他才正常,但来之前出了那样的事,而且早上他给池今打电话问有没有见过关思量,池今支支吾吾的,什么都没说出来就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躲他呢。

手机到时间自动黑屏,倒映出徐青野眉头紧皱的脸,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放下。

得赶紧回去才行。

“去医院打听一下,那个医生平时跟哪个同事走得最近。”徐青野对助理说,“打听出来告诉我,我去一趟。”

“我昨天就去医院调查过了,他和耳鼻喉科还有骨科的两个大夫关系很好,经常坐一辆车下班。”助理把手机递给徐青野,上面是两辆车的车牌号,和那两位医生的简历,“徐总我去找他们就行,您……”

“不用,我去。”徐青野把手机还给他,站了起来。

医院五点下班,四点半徐青野就在停车场等着了,车就停在那两辆车对面,一直等到快六点,对面其中一辆车的车灯终于亮了一下,迎面走过来一个个头挺高的男人。

徐青野下了车,站在对方的车前,在那个医生一脸疑惑地走过来时,冲他伸出了手。

“段医生,还是夏医生,”徐青野微微笑了一下,“我是徐青野。”

“段。”段医生蹦出一个字,和他握了握手,脸上的表情立马就不疑惑了,甚至还笑了起来,“才来找我们啊,我都等好几天了,姓夏的那个今儿值班,走吧,我正好要去看心远儿,你俩坐我车还是后头跟着我?”

说完看了一眼对面那两车标两个翅膀的黑车,“嚯。”

然后利落地转身去开车门了,“坐你们自己车吧还是。”

挺神经的这医生。助理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徐青野没说什么,上了自己的车。

地方挺远的,车开了一个小时,最后到了临近郊区的一个别墅小区,从外面看就非常大,段医生打开车窗跟门口保安说了几句话,栏杆抬了起来,放两辆车进去。

一进小区是联排别墅,最里面就是独栋的了,段医生停在16号别墅门口,给徐青野的车留了个地方,然后下车走到门口看着徐青野从车上下来,笑着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话。

“其实这事儿根本不用闹这么大,就你那个项目经理,”段医生打完哈欠还举着胳膊,就那样跟徐青野说话,“他太傻逼了,不怪人家他哥生气。”

“我知道,我刚到就把经理换了。”徐青野看了段医生一眼,这人挺懒散的,好像很好说话,但浑身又好像有点刺,脾气不怎么好的样子,不过怎么说都是在帮他,徐青野也没多想没用的,“今天谢谢段医生了,等这事完了我单独请你吃饭。”

“不用谢我,”段医生还是举着胳膊,也不嫌累,“要不是他哥松口,我也不能带你来啊。”

这一层徐青野刚才在停车场就想到了,他笑了笑,帮段医生把他的胳膊给放了下来,看着太累了,“我知道,但还是谢谢。”

“哎哟,你们这种少爷,就是有礼貌啊。”段医生挺感慨的,“我跟你透个底呗,他哥这人虽然看起来软硬不吃,其实他就是软硬不吃。”

徐青野没有对这句废话表达什么看法,段医生见他这样忽然笑得非常大声,然后别墅的大门开了,没看见人,就听见里面人很大声地喊了一句。

“看门呢给我!”

段医生没理他,冲徐青野招了招手,“走吧。”

别墅在外面看起来挺大的,和谢家的格局差不多,但里面的装修很不一样,谢家是中式风格,这人家里是花里胡哨到有些温馨的美式复古风,看起来又乱又整齐的。

段医生换了鞋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了,那里铺着很厚的地毯,一个脑袋上贴着纱布的男孩坐在地毯上,在看电影,一看就是受伤的乔医生。

“还能看电影啊,我以为脑袋磕坏了呢。”段医生捡了个靠垫扔到乔医生背上,“垫着坐,等会儿你哥骂你我不帮你。”

乔医生很愤怒地转头瞪他,“你什么时候帮过我!”

“现在就帮你呢。”段医生转身指了指走过来的徐青野,“把人家老板拖来给你道歉了都。”

乔医生偏头看了徐青野一眼,徐青野也看着他,平心而论,乔医生一点不像三十岁的人,看模样也就高中毕业,根本看不出比徐青野还大这么多。

“你好。”乔医生跟他打了个招呼,“你随便坐就行,我哥这就出来。”

“你好,”徐青野笑了笑,然后伸出手,虚虚地指了指他的脑袋,“看起来挺严重的,很抱歉。”

“不用不用,和你没关系。”乔医生说完转回脑袋,冲着厨房喊了一声:“摆什么架子呢还不出来!”

“喊,再喊,”他哥端着个杯子从厨房出来,“喊过劲儿了脑袋疼甭跟我哭。”

乔医生的声音小了下去,举起手要他手里的杯子,“渴了。”

他哥把杯子放他手里,没再说什么,绕过他走到徐青野那边,指了指沙发,“先坐吧。”

徐青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那位哥坐下后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乔维桑,你叫徐青野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徐青野说,“我朋友从小就玩你们公司开发的第一个游戏,玩到现在。”

“哎哟,”乔维桑挑了下眉,没有因为这话高兴,忽然问:“你朋友跟你一样大啊?”

徐青野点点头,“一样大,发小。”

乔医生背对着他们,耳朵和嘴都没闲着,“比你小一轮,人说这话没毛病。”

“小你半轮就好到哪去了是吧。”乔维桑啧了一声,乔医生不说话了,继续看电影。

“你人都来了,我先说吧。”乔维桑让阿姨泡了壶茶来放下,倒了一杯给徐青野,“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别人那是倒霉路过受的伤,我弟弟见义勇为呢,被你那个项目经理给弄成这样,我就是要个道歉,他在医院拿钱砸我们吓唬人,那嘚瑟样儿不像是你能带出来的人。”

“他是我招进来的,公司刚成立那会儿就来了,工作能力挺强的,平时在我面前也很规矩,”徐青野实在有点头疼,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我的问题。”

“年轻嘛,正常。”乔维桑说,“这事儿我也没想闹这么大,但是不让你知道,留着这人早晚还是出大事儿,这次只是受伤,下次要是更严重呢,有些事不是赔钱能解决的,我弟弟不缺钱,受点伤我们也认了,但有的是一个倒下全家塌了的人,他们能认吗?”

“我知道你出身很好,但就是你这样的人才不知道有些小事能扯出多么严重的大事,”乔维桑喝完一杯茶,又倒了一杯,放到乔医生手边让他喝,“不过我不该多管闲事儿,也不是光为了我弟弟,这次受伤的人里有一个出租车司机,一只眼被石子扎破了,瞎了,开车是甭想了。你们确实赔他钱了,但他全家后半辈子靠这些钱能够吗。”

乔维桑语速挺快的,说完后又把一杯茶放到徐青野面前,“我说这些不是教育你,我是怕你不知道这些,事儿找上头了,我就想搭把手,你别介意,当我乱说,公安局那边我已经撤案了,本来立案一是我确实被那经理气了个够呛,二是我也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这些事儿。”

“你不是多管闲事。”徐青野坐直了点,眉头轻轻皱着,看了助理一眼,对方看见他的目光很快就拿出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徐青野不是话少的人,现在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最近接二连三的事压得他一时有点喘不过气。

乔医生喝完水忽然回头看了徐青野一会儿,然后对乔维桑说:“你俩去书房聊聊呗,都资本家,你不是老说我不懂吗,来了个懂的,聊去吧。”

“真能记仇啊你。”乔维桑眯了眯眼,站了起来,“聊会儿?”

徐青野也站起来,“聊会儿。”

聊会儿也没聊太久,俩人的公司都不是一条赛道的,但乔医生让聊肯定是觉得徐青野精神状态不怎么好,乔维桑最会说话了,出来的时候徐青野就没那么头疼公司的事了。

段医生在餐厅跟乔医生切水果,徐青野出来后先跟乔医生道了个别,然后看着段医生,“段医生,我有事想问问你,现在方便吗?”

“非常方便。”段医生放下水果刀擦了擦手,“去门口聊吧,我抽根烟,不介意吧。”

“不介意。”徐青野又跟乔维桑打了声招呼,才跟着段医生出去了。

段医生已经点上烟了,吸了一口后说:“问吧,是不是家里有人生病。”

徐青野没说话,他看着段医生手里的烟,忽然伸手从他的烟盒里抽了一根咬上,也不管有没有礼貌了,然后才说:“是,我想问问先天性声带发育不良,现在一点话都说不出来,还能治吗?”

“声带发育不良不可能一点声音发不出,要么小时候没有治造成了永久性损伤,”段医生说,“要么他不想出声,如果是他不想说话,其实也没有治的必要。”

“我知道。”徐青野吐出一口烟,“我就是……想问问你。”

关思量醒来的时候外面才微微亮了一点,天色还有些昏沉,病房里的窗户打开一半,估计是护士查房是帮忙打开透风的,关思量没怎么有力气地深深呼吸了几下,感觉到空气中湿润清新的水气,是夏天清晨特有的味道。

旁边的床上庭檐声还在睡,一也没走,关思量坐起来,没看见徐青野,不知道是没来还是走了,他觉得庭檐声肯定会跟他说的。

庭檐声睡眠浅,关思量稍微调了一下病床高度他就听见了,很快翻了个身坐起来,清醒过来后下床走到床边,“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关思量笑了笑,犹豫了一下,没问庭檐声徐青野有没有来,他躺了太久,身上有点累,没什么力气,庭檐声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地打着哈欠说:“我去问问医生几点上班,等会儿检查一下,要是没事就出院吧。”

关思量点点头,看着庭檐声慢吞吞地打开门,出去了,在扭头关门的时候忽然原地蹭了一下,关思量下意识坐直了,不知道他怎么了,然后就听见庭檐声惊讶的声音。

“你没走啊,你不会在这坐了一晚上吧?”

关思量听见了,立马掀开被子下床,刚走到床尾门就又开了,不是庭檐声,是徐青野。

徐青野关上了门,走过去扶了一下他的手,又很快放开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关思量听见徐青野的声音后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差点就要问是谁在说话,徐青野的声音非常哑,哑到说话的语调都有点拐弯,最后一个字根本就没发出声音来,关思量摇摇头,指了他的喉咙一下,问他怎么了。

“着凉了吧。”徐青野握了握他抬起来的手,用力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再开口声音稍微好了一点,不拐弯了,有点劈叉,关思量笑了,然后又有点心疼。

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徐青野的脸,对他打手语:我没事,你不用守着我,回去吧,是不是一晚没睡,不至于。

“睡不着。”

徐青野把他两只手都拉下来,不让他说话了,然后胳膊一圈,把关思量拉进怀里抱着,手臂慢慢收紧,用力到关思量都踮了踮脚,只能抬起小臂抱住徐青野的腰,也没法问他怎么了,任由他抱。

徐青野的脸埋在关思量的肩膀里,关思量能听见他有些重的呼吸声,好像有一点抖,然后有一点温热的液体从衣服浸透进去,打湿了关思量的肩膀。

关思量第一反应是徐青野的呼吸太热了,但他的肩膀是湿的,并且正在越来越湿,然后关思量听见耳边响起很低很低,低到像呼吸一样的哭声,他这才反应过来,徐青野在哭。

他没见过徐青野哭,从他刚认识徐青野开始,徐青野就是一个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和关思量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会生气,但发火也从不冲着他,徐青野从来不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到关思量身上,生气害怕或者难过,每次都是关思量自己感觉到的,徐青野发泄任何情绪都只是冲自己,从来没有在关思量面前失控过。

这是第一次。

关思量整个人都怔怔的,两只手小幅度的在他背上轻轻抚摸着,他想推开徐青野一些,问问他怎么了,但徐青野抱得太紧了,关思量的胳膊都有些疼,他推不开,又想安慰一下徐青野,只能同样用力地回抱住他,用下巴在他肩膀上磕了磕。

徐青野的声音很快就更低了下去,几乎听不到了,但关思量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透的面积越来越大,徐青野还在哭,一直到关思量站得小腿有点麻,徐青野都没放开他。

关思量动了动,想缓解一下酸疼的小腿,膝盖碰到徐青野的腿,徐青野的胳膊这才松开了一些,关思量赶紧舒出一口气,他想问徐青野怎么了,但徐青野已经放开他蹲下了,抓着关思量的脚腕捏他的小腿,一开口就是很重的鼻音,配上他哑了的嗓子,听着特别可怜。

“疼吗?”

徐青野单膝跪地,低着头捏得很专心,关思量弯腰去拉他,让他抬头看自己,冲他摇了摇头,徐青野放开他的腿,但没起来,还是低着头,连肩膀都塌了下去,像被什么压垮了。

这下关思量真的有点害怕了,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直接抓着徐青野的胳膊把他给拖了起来,因为太用力,徐青野被他拉起来后他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坐到了床沿儿上,徐青野在床尾撑了一下,站稳了。

关思量终于看清了徐青野的样子,真的哭了,而且还在哭,他正低着头,眼泪就从眼底垂直落下来,一颗一颗地落得很快,关思量伸了伸手,几滴眼泪落在他手心里,很烫。

徐青野扣住关思量展开的手掌,关思量牵着他的手,把他拉到床上坐下,他站在徐青野腿间,站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用手指把他脸上的眼泪擦掉了。

“对不起。”徐青野看着他,忽然说,“我……对不起。”

几乎只用了不到一秒关思量就明白徐青野的意思了,他的手指僵硬地停下来,抖了一下后放在了徐青野的肩膀上,徐青野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抱住了关思量的腰,把脸埋进关思量平坦消瘦的肚子里。

关思量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发,把手指伸进去轻轻抓,想让他放松一点,但徐青野被他这样一摸好像又哭了,很快关思量感觉自己的肚子也湿了。

“疼吗?”徐青野又问了一遍,声音很闷很闷,关思量拍了拍他的头,徐青野听话地抬起脑袋,看着他,关思量和他对视的一瞬间眼泪忽然涌了出来,滴在了徐青野脸上,他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一下头,最后抓着徐青野的手,摸自己的心口。

做手术不疼,但是心里很疼。

“……对不起。”徐青野嗫嚅半天,最后只会说这一句话,边说边给关思量擦眼泪,明明他自己还在哭。

关思量抬腿往上蹭了一下,坐到徐青野腿上,钻进他怀里抓着他的衣服安静地哭起来。

当时做决定的时候他就没哭,当他在进手术室之前和做完以后也没有哭过,池今怕他憋坏了让他想哭就哭,关思量没说,其实他是真的不想哭。

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只有在重新看到徐青野之后,关思量才觉得自己如死灰一般的心慢慢复燃了,堆积如山的悲伤姗姗来迟,比每一次“当时”都更让人崩溃。

外面天渐渐亮起来,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关思量看着外面已经长出绿叶的槐树,夏天真的要来了。

徐青野坐在床边在给他往手腕上系铃铛,铃铛两边还串了两颗金珠,和粉白色的铃铛搭在一起金贵又漂亮,徐青野给他戴好后握着他的手晃了晃,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关思量听见后低头看,只看见徐青野的后脑勺,正低头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关思量反过手,在他的下巴上挠了挠,徐青野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睡会儿吧。”

关思量确实有点累了,他本来身体就还很虚弱,哭了一早上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翻了个身侧躺着,手搭在枕头上,正好能看见铃铛,关思量的手动了一下,铃铛也响了一下,去卫生间拿湿毛巾的徐青野马上就出来了,“怎么了?”

徐青野把温热的湿毛巾盖在关思量脸上,慢慢给他擦脸,关思量配合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然后抬起戴着铃铛的左手,铃铛随着他打手语的动作轻轻响着,像关思量在说话。

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生什么气。”徐青野放下毛巾,垂下眼不看他了,“是我的错。”

关思量抓住他的手摇了摇,把手伸到他眼睛下面让他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

“我是不是很没用,”徐青野小声说,像个犯错的学生,“我一直都是说得好听,但根本没有真的做到对你很好,如果没有我,你肯定比现在过得轻松很多。”

关思量的手停了一下,几秒后,手指在徐青野脸上轻轻戳了一下,铃铛很快又响了起来:有些话我从来没对你说过,也没想过告诉你,因为我不想让你分担我的痛苦和责任,你知道吗?

徐青野的目光随着关思量的手指轻轻晃动着,他少有地发愣,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这句关思量比划得很用力,铃铛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很爱你,你知道吗?

徐青野猛地抓住了关思量的手,终于抬眼看向关思量,关思量的表情很平静,这么重的一句话,他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你不知道,或者不相信,都没关系。关思量没有抽出手,他换了一只手,固执地继续把话说下去:我自己知道,所以我本来想等你回来跟你说我们算了的,因为如果没有我你才会过得更轻松,但是我现在全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想算了,徐青野,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不想和你算了,你知道吗?

徐青野握住他的手递到嘴边用力吻了一下,然后眼泪顺着鼻梁落到两人的手上,流进缝隙中消失不见了,徐青野闭了闭眼,然后看着关思量的眼睛,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徐青野在床边坐到关思量睡熟后才起身出去了。

走廊里没有人,徐青野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手里,在原地来回走了一会儿,这是他想事情时最常做的动作,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不会吵醒关思量。

关思量看起来很累,估计已经很久都没有休息好了。徐青野其实早就猜到了,关思量早晚会跟他断了这层关系,无论是讨厌他还是爱他,分开对两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没想到的是关思量不肯和他算了,在徐青野想尽办法担惊受怕要把关思量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关思量自己回来了。

想到这,徐青野终于停下了,他从门口的玻璃里看了一眼里面睡着的人,然后拿起抓紧了很久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谢云飞接得很快,连招呼都没打就问他怎么样了,徐青野随口糊弄过去,没心思和他闲扯。

他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盯着面前白到有点渗人的墙,用同样冷淡的声音说:“舅舅,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尽管跟你开口吗。”

“你送我一辆新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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