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节(1 / 1)
“诶!”邢夫人看着云芳:“她刚才拽的那两句是什么意思?”
云芳拉着她起来:“走吧走吧,天很晚了,您也该歇着了。”
云芳拉她出去,婆媳从怡红院出来到了东院,邢夫人还在埋怨云芳对蘑菇太娇惯了,就应该刚才跟她一块儿好好的说道说道。小孩子的一些习惯是从小养成的,现在她到处乱扔书,将来说不定也到处乱扔东西。
云芳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然而说着说着邢夫人就开始兴奋了起来。
“……我跟你说,我下午去前院儿看了看,那一片地方大,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说是以前给娘娘住的,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布置的也是非常妥当。我就说要不然那个地方让咱们孩子住进去。”
“不是在怡红院住的好好的吗?”
“怡红院是好,但是那院子有福气啊,出了个娘娘呢。”邢夫人压低声音:“先住进去,先把福气吸了。这对萱儿有好处!”
然后看云芳很不在意的模样就说:“这事儿要听我的,我来安排。”
“您别安排了,她一个小孩子睡觉就需要三尺宽,你给她弄那么多院子干什么?早就跟您说过,往后我们一家人是要走的。看看这次闹的多不好看,免得将来二爷和三爷也因为住得久了,多吃多占,互相看不顺眼,彼此觉得对方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邢夫人开始生气:“这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我以为你是个好孩子,碰上贾瑭那个独来独往的能劝劝他,现在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鼻孔里出气。
我都不惜说你们,你们两个都是傻的,有好处为什么不占?上次老太太分东西就贾瑭那个笨孩子去拿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这些日子忙没来得及问你们,他拿的那些都是什么?”
“哦,是一些冠带朝靴笔墨纸砚什么的,看着颜色也不甚鲜亮了,听说有些是老公爷他们父子用过的,都放了好久了,打开都有股子霉味。”
“那可不,都几十年了,早就糟烂的不成样子了。”
“笔和纸收拾一下有些还能用,靴子也是新的,但是跟您说的一样,有些年头了,三爷说试试能不能穿上,使劲提了一下给撕烂了,剩下的就收起来了,也不敢再试。不过那些金冠玉带是好东西,金珠玉石都是上品,三爷说收拾一下他回头能用的上。”
邢夫人对着她翻了一个白眼,“没见识,都是些破烂!我这么精明的人怎么生出他那么傻的儿子来,算了,气死我了。不提这个了,我搬家之后,要在咱们家宴客,请你娘也过来,我要高高兴兴的乐一日,不过这事儿你去和老太太商量,我怕她骂我。”
云芳:“……”
闲谈事
邢夫人的目的很明显很,就是要高调彰显一下自己的地位。像这些有来往的人家表明往后是自己当家了。
按道理来说她这么做也无可厚非,然而在这个家里老太太积威已久。邢夫人本身又觉得自己腰杆子不硬,哪怕是生了个儿子,儿子还很出息,但毕竟是填房,所以就顾忌着老太太想要扶持贾琏和王熙凤,担心自己提出来了被老太太一口回绝。
云芳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这个婆婆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是邢夫人仅仅是过过瘾,向大家彰显一下现在大房当家作主,自己以后也是一个迎来送往的夫人,倒也没什么。这确实是该支持的,荣国府的这点事儿在京城里面早就是一景了,二房当家做主,继承家业的大房反而被排挤到偏院,早就让人家觉得是倒反天罡了。
现在邢夫人高调一些也确实能让大家知道荣国府如今算是“拨乱反正”了。对于贾琏日后执掌家业,也免了很多的麻烦。
如果邢夫人幻想着像当初的王夫人那样掌握着家中大权,对着家里的事儿指指点点,奔着老太太那种内外一把抓,把儿子控制在手里……那就有点儿白日做梦了。
这家里的权利早就划分好了,外边归了贾琏,内院归了王熙凤。贾赦这个名义上的家主都不管家里面的事儿,所以邢夫人想要抖威风怕是抖不起来的。不仅老太太不同意,连贾赦也不会同意。
云芳就跟邢夫人说:“老太太那里好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老爷那里呢?您要不问一问。”
邢夫人听了云芳的话,想起贾赦虽然高兴的搬家,但是也仅限于搬家而已,自己都想着请人来说说话,表明态度,他只想和儿孙们吃一顿高兴高兴。这才收起了那种得意劲儿:“你说的对。”
邢夫人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哪怕是王夫人走了,但是这家里面也轮不到自己当家,气呼呼的回去了。
这一段时间云芳一来是想自己休息一下,二来是也为了避嫌,毕竟云芳在荣国府里就是个阎王一样的人物,在仆人里面比老太太说话都管用。就没有经常往荣国府那边去,再加上好几天天气不太好,就窝在家里面带孩子。
至于邢夫人想请人过来吃顿饭高兴一日的事情,老太太那边儿同意了,老太太的意思表达的也非常明显,高兴可以,吃饭也可以,但是想要掌握着家中管家大权是不行的。
老太太的话说得很直白,邢夫人就觉得脸上挂不住,然后把怨气转嫁到王熙凤身上,觉得老太太说话这么难听,就是为了王熙凤,这两天看王熙凤颇有些冷淡。
王熙凤本来不把这个婆婆放在眼里,邢夫人这人蠢的能一眼看到头,觉得哄哄就行,但是能把婆婆给哄了却不能哄贾瑭两口。免不了要上门说一下,不是自己慢待了婆婆,是婆婆自己撞到老太太跟前挨了一顿排头。
所以在秋雨连绵的白天,王熙凤就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上门了。在门口那里把伞收起来,小丫头打起门帘王西凤进来,看到屋子里面已经放了火盆了,立即就说:“这么早就用炭火了?”
云芳抱着孩子在门口站着迎她:“不用不行,这小子尿湿了很多尿布,洗了之后这种天气又干不了,只能找个铁架子罩在炭盆上给他烤一烤。”云芳一边抱着儿子跟王熙凤说话,一边让人把窗户多打开一点儿,毕竟有一个奶娃娃。这奶娃娃吃喝拉撒都在屋子里面,免不了会有些味儿。而且因为有个孩子云芳也不用熏香,猛地进来就闻着味儿有些不太好。
王熙凤倒是不在乎这些,因为自己家也有一个奶娃娃。兄弟俩年龄相差不大,这个时候都是吃了又拉的年纪,这种天气不只是云芳家里面需要用火盆烤一烤孩子的尿布,他们院子里也在做这事儿。区别就在于王熙凤院子里是在厢房烤的,云芳这里在上房烤的。
她歪倒在榻上,用胳膊肘支着身体就跟云芳说话:“太太想要请人来家里面乐一日,请柬已经送出去了,事儿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咱们家园子的嘉荫堂,到时候把咱们家那班小戏子叫出来唱几支戏,也算热闹,你看其他的还需要再安排的吗?”
云芳就想笑,这话应该去问邢夫人,问自己有什么用?
她也知道王熙凤在没话找话,还是笑着回答她了:“你做事向来是妥当的,我也没什么说的,我知道你来干什么,别说是你了,就是我说话太太也不愿意听。这事儿你跟我咱们两个都不好开口,今晚儿三爷回来了,我让三爷跟她说。”
王熙凤瞬间坐起来了,拉着云芳坐到旁边,就跟云芳吐苦水。
“也不知道咱们两个上辈子到底欠了她多少,如今来给她做儿媳妇了。我是不敢怠慢一点儿,就怕到时候传出去人家说我不孝敬婆婆。”
邢夫人那个人的脾气就是拗得很,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牛心左性”。云芳也知道王熙凤的难处,就跟王熙凤说:“你敬着点儿就行了。其他的我和三爷看着呢,我们也不是那不懂礼的人。”
要是邢夫人有本事的倒也算了,就是她什么都不懂,还想什么都管。
两人就聊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的难处说出来了,云芳也表明了态度,于是王熙凤就放松的靠在了榻上,跟云芳说起其他闲话来。
“你这两天没往园子去吧,我跟你说我昨天把大嫂子给刺了几句。”
有闲话可聊云芳就笑着问:“你们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我实在是看不惯她这种抠抠嗖嗖的行事。我不是给了三姑娘五十银子做她们的社费吗?他们几个小姑娘吃吃喝喝能花多少钱?五十两够她们花几回的了。
你猜昨天我去了之后听见那几个姑娘怎么说?
她们当时拿到这钱花了十几两银子,弄了些果盘点心,剩下的三十多两现如今在大嫂子手里。大嫂子跟三姑娘说,她年纪最大,兼有‘带着作针线教道理’的名头,入了他们的社以后要做掌坛的。
然后哄着二姑娘和四姑娘做了副职,说是这两位都不善诗词,到时候大家聚集在一起,一个出韵,一个评论。
就这么几个人的诗社出来了三个当官的。三姑娘忙前忙后什么也没捞到,这倒也罢了,昨日我去了,大嫂子还领着这些小姑子们让我再掏点银子,我想着银子还有三十多两呢,花完再说难道我不给?明明还有钱为什么还要再支钱?要是都是些小姑子也没什么,我出点钱哄着这些妹妹们乐几回。她不也是嫂子吗?难道就我这一个嫂子该出钱?
我就当着这些小姑子的面好好的给她算了算账。
从过年的分红到老太太体恤他们母子明里暗里给了那么多私房钱,又从管着采买和厨房得了多少孝敬,全跟她说出来了。我就说她一年得了这么多钱,怎么就不愿意拿出来几十两银子领着小姑子们好好的玩儿一玩儿乐一乐呢?
一个月就一次,一年到头最多也不过是二百两银子,这几位娇客能花她几年的钱?再说这件事儿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她把钱拿出来了,老太太只会更心疼,回头暗地里还会有补贴。
经我这么一说,人家跟没事儿人一样,脸不红话不接,转头和姑娘们说别的去了,真是让我开眼界了。”
李纨抠门云芳是知道的,也跟着一起叹口气,李纨和王熙凤以前能相安无事,是因为王熙凤不是大权在握,如今李纨还握着采买和厨房的权利,王熙凤就差李纨手里的那点权利把荣国府捏手里了,忍她的时候不会长久。
蘑菇比贾兰大一岁,贾兰比贾琮小了四五岁。
贾琮如今当个小大人在用了,贾兰往后在家的时候也不会多,过个十年左右,这对母子是肯定要从荣国府搬出去的。
只看老太太能不能长寿了,如果老太太长寿,说不定贾兰还在荣国府娶妻呢,将来的事儿不好说。
云芳把他们几个人的年龄比较了一下,顿时生出无限感慨,就抱着儿子和王熙凤说:“她就是觉得只有银子和儿子能靠的上,将来日子艰难,要多攒点钱。
这想法和二太太是一样的,二太太也知将来是旁支,不想过修太爷家那样的日子,吃个人参还要上咱们这些人家求一求,所以才拼命敛财。
为了子孙敛财倒也罢了,你发现没有,她们时间长了反而成守财奴了,不仅吝啬小气,还面目可憎了起来。
二太太为了宝玉,我却看着宝玉花不上她的钱,怕是也不想去沾她的钱。大嫂子是为了兰儿,是不是真的为了兰儿?想来也是只有一半是为了兰儿,另外一半是怕婆婆难为她。
也不知道将来兰儿能不能花上她攒的钱,我只怕她到时候催着兰儿的媳妇从别的地方扣钱,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攒的钱必须要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拿来用。人的一辈子能遇到多少山穷水尽,大部分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罢了不说这个了,兰儿比我们萱儿小一岁,不知不觉我们家萱儿已经很大了。咱们是一年成亲的,你们是年头,我们是年尾。我记得当时来的时候大家都很稚嫩,现如今都已经成老菜瓜了。”
说起这个王熙凤也来了精神,就掰着指头和云芳算:“明年把二妹妹送出门去,接下来就是三姑娘的婚事。三姑娘的婚事咱们不用太出力,让老太太和那边的二太太商量。
你跟我咱们两个要操心的就是琮儿的事儿,这才是最最要紧的。宝玉,林妹妹,这两个人也轮不到咱们管,有老太太和林姑父呢。邢妹妹的年龄不小了,你也该现在操心了。然后是四姑娘的,四姑娘的事儿完了之后就是萱儿的,哎呀,这些人长的真快。”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说话,云芳抱着孩子起来从窗口那里看了看,转头跟王熙凤说:“是王善保家的那个老货。”
王熙凤就说:“我知道她来干什么呢,她不是有个外孙女儿跟着二姑娘嘛,就是二妹妹身边的那个司棋,如今想要求一求,让放她外孙女出去婚配呢。”
云芳说:“不想让她外孙女做陪房?”
“别觉得她们是奴才就会听咱们的,这些人啊,心眼手段多着呢,跟她们打交道不会点三十六计都要被她们笑话。还不是看不上徐家,别说是徐家了,当初二老爷搬家的时候,不少人给我送礼求情,不想跟着二房走,还有人别出心裁,说是替我看着二房,将来求我把她们要回来。哎呀,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我还真从她们哪儿得到不好二房的消息。等会打发了这个老货我跟你说,也让你乐一乐。”
王善保加的嗓门太大,院子里面的几个丫鬟不停地让她小点儿声,但是屋子里面的人还是听见了。随后云芳怀里的小家伙听见门口有人吵吵嚷嚷顿时哭了起来。
云芳抱着孩子一边哄一边跟王熙凤说:“这孩子有点胆小,声音大点就哭哭啼啼的。”
王熙凤就说:“你这是不经常把他抱出去,等过几天天气好了,抱着他去园子里面走走,让他和外边的人多见见面儿就好了。”
甘草进来通报,王善保家的也知道吓哭了长生,讪讪的进来了。
云芳就问:“你不跟着伺候太太,来这里有事儿?”
王善保家的就说:“来求两位奶奶开恩,我那外孙女儿,就是跟着二姑娘的司棋,家里如今想要求奶奶放她出来,许她和人家婚配。”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且不管是王熙凤还是云芳,对于贾迎春身边那几个丫鬟一直看不上眼。除了贾迎春自己不争气辖制不住这些丫鬟之外,那些丫鬟也确实是太嚣张了一些,常常打着她的名义在后院里耀武扬威,在园子里横行霸道。
贾迎春对衣食住行没看法的时候,她们都能闹起来。
早在贾迎春定亲的时候,王熙凤就已经给她寻摸了几个人,如今把人调到了贾迎春身边,就等着换了原本的几个副小姐。
听了这话,王熙凤冷笑了一声:“你外孙女儿想走也行,你也是跟着太太的老人了,给你个面子,把事儿做得体面一些。
你那外孙女儿拿了二姑娘什么东西趁早放回去。别以为二姑娘好说话,我们几个也是面团捏的,仗着主子的事耀武扬威也就罢了,临走的时候要是再卷走主子什么东西,回头倒打一耙说是主子赏的,没这个道理。”
王善保家的立刻开始叫屈,对天发誓他外孙女是绝不会这么做的,也不是这样的人儿。
王熙凤冷笑了几声,王善保家的赶快保证,这才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云芳就跟王熙凤说:“这老货以前在太太跟前很得脸面,只是这半年来太太很不待见她。”
“这老货糊涂的事办得多了,别说太太,就是别人也觉得她糊涂。你放得下说二房怎么了?我等着听呢?”
“就是二太太和赵姨娘,这两位打擂台了。二太太想管管赵姨娘呢,但是找姨娘不听管,和二太太吵了好几回了,还好几次指桑骂槐。”
说到这里,王熙凤拍了拍身边的木榻说:“你坐到这里来,我跟你说说,他们家,看上去当家的是二老爷,实际上是环儿当家。”
“啊?他小孩子?”
“不小了,蓉儿在他这个年纪都成亲了呢。环儿仗着他的那两个舅舅,赵国基他们几个,和二老爷的门客们勾结着把持了府里的事儿,二太太的陪房和他们斗的不可开交。热闹的能排好几次大戏了。”
云芳就觉得不可思议:“二老爷就是因为门客和奴仆勾结才惹得老太太生气,我记得他们前几天走的时候,二老爷跟老太太说过把那些门客都给驱逐了,怎么还留下几个祸害?”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宝玉就是回去,也要被排挤,我想着老太太大概是早就知道,早早的给宝玉准备了院子,钱财都是另外放着的,就是知道二老爷靠不住。”
云芳也听的非常感慨。
不过回头一想,跟王熙凤说:“一切都在二太太的手掌心里,看上去她是受委屈了,被姨娘被指桑骂槐了,但是她是贵妃的母亲,二老爷不会让赵姨娘太过分,反而是赵姨娘一家子,也不知道是真精明还是假精明。
他们都是二太太的陪房,卖身契在二太太手里的,难道觉得能翻出二太太的掌心?我能猜得出来二太太的意思,这就是让老鼠给猫攒食儿呢,攒够了,一口把老鼠吞了,老鼠攒下来的那些金银珠宝也成了猫的了。
也确实是好算计。”
这招已经用一次了,虽然招数不新,但是管用就行。
也不知道贾政是怎么想的,要是真的为赵姨娘好,就约束她,让她对王夫人恭敬些,也别老想着捞银子弄好处,安安分分地在后院里待着。只要赵姨娘捞不到什么好处,王夫人就不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去。
现在纵容着,将来是追悔莫及,还是能把一切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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