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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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店老板最近读到一篇文章,内容是赞扬医治畸形脚的一种新方法。他一向倡导进步,于是产生了这样一种服务于桑梓的想法:永维镇要想跟上一般的发展水平,就应当能施行畸形足手术。
“这样做有什么风险吗?”他对爱玛说道,“请仔细想一想吧,成功几乎十拿九稳,为病人消除痛苦和美化外表,施手术的人很快成名,等等。譬如说你丈夫吧,为什么不搭救一把金狮客店可怜的伙计伊波力特呢?你想吧,他的脚医好后,准少不了对所有旅客讲。再说,谁能阻止我给报纸寄篇小文章,谈谈这件事?嘿!我的上帝!一篇文章传播开去……大家谈论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名扬天下哩!谁说得准?谁说得准?”
的确,包法利是可以成功的。爱玛没有发现说明他不能干的任何迹象。如果她能鼓动夏尔干这件事,使他名利双收,她该会多么心满意足!现在,她盼望的是获得一种比爱情更可靠的东西,作为自己的靠山。
药店老板和爱玛一齐劝说,夏尔被说服了。他托人从卢昂买来杜瓦尔博士的一本专著。每天晚上双手捧着头,专心致志地攻读。
他研究马蹄形脚、内翻形脚、外翻形脚,就是说,趾畸形足、内畸形足、外畸形足,以及踵畸形足和底畸形足。奥梅先生则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撺掇客店伙计动手术:
“那可能只稍微有点疼,就像稍稍放点血那么简单,还没有挖一个鸡眼那么疼呢!”
伊波力特傻乎乎转动着眼珠子,沉吟不语。
奥梅向他描绘,手术之后,人会变得多么矫健,步履会多么轻盈;他甚至向他暗示,那时他更有可能讨女人喜欢。伙计露出了微笑,傻呵呵的。奥梅又抓住他的虚荣心,发动进攻:
“瞧瞧你,到底算不算男子汉?如果叫你去当兵吃粮,拼杀疆场,你怎么办……咳!伊波力特!”
可怜的伊波力特到底还是同意了。不过,他之所以最终下了决心,还是因为“不用他花费分文”。连做手术的一应器具,包法利也负责提供。这种慷慨是出自爱玛的意思,夏尔欣然同意,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妻子真是一位天使。
按照药店老板的意见,夏尔请了一位木匠,还请了一位锁匠作帮手,试做了三次,才做成一个匣子样的机具,重达八磅,铁、木头、钢板、皮子、螺丝钉、螺丝帽等等,可没少用。
伊波力特有一只脚几乎与腿成直线,但并不妨碍向里拐。因此是一只略内翻的马蹄形足,或者说是有严重马蹄形倾向的轻度内翻足。
既是马蹄形足,就要先切掉跟腱;至于矫正内翻,就得动前胫骨,只能下一步再做。医生不敢冒险一次动两个手术,甚至做一个他都有点胆怯,生怕伤及他不了解的某个重要部位。夏尔拉开皮肉,接着听见咔嚓一声,十分干脆。腱子截断了,手术完成,伊波力特紧张得还没回过神来。他慢慢向包法利的双手探过身子,在上面亲了好几次。
“行啦,安心将养吧,”药店主说道,“回头再谢你的恩人不迟。”
伊波力特下了手术台,把结果告诉院子里五六个好奇的人。他们还以为伊波力特一下手术台就会不再跛了呢。夏尔把病人的腿套进那个机具,才回家去。爱玛正焦急不安地倚门等待,立刻上前勾住他的脖子。夫妻俩坐下来用餐,夏尔吃得很多,甚至在甜点之后还要了杯咖啡。这种奢侈的享受,只有礼拜天家中有客人,才偶尔可得。
这天晚上过得很愉快。夫妻俩一块闲聊,共同幻想,谈到他们未来的财富,以及家中哪些方面尚需改善。夏尔看到自己声名远扬,生活越来越幸福,妻子永远钟爱自己;爱玛呢,终于对这个倾心爱她的可怜男人产生了某种柔情,沉浸在一种新的、更健康、更美好的感情之中,颇有清新之感,心头乐融融的。罗多尔夫的影子也偶尔掠过她的脑海,但她立刻又把目光投向夏尔,甚至惊异地发现,他的牙齿一点也不难看。
他们已经上床,奥梅先生不顾厨娘的阻拦,突然闯进他们卧室,手里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稿纸。那是他写了准备寄给《卢昂灯塔报》的捧场文章,特地送来给他们看。
“你自己念吧。”包法利说道。
奥梅念道:
“成见像一张罗网,依然罩着欧洲的一部分土地,然而光明已开始照进我们的乡村。就拿我们这座小小的永维镇来说吧,在这里,星期二就进行了一次试验性的外科手术。这次手术也是一个充满博爱的行动。我们最卓越的医生之一包法利先生……”
“啊!言过其实!言过其实!”包法利说道,激动得喘不过气来。
“我接着念,”药店主说,“我们最卓越的医生之一包法利先生,给一个跛脚患者动了手术。这人名叫伊波力特·多坦,在金狮客店当了二十五年马夫。这家客店是由寡妇勒佛朗索瓦太太开的,位于阅兵广场。手术之成功,堪用‘神妙’二字来形容,只出了几滴血。更不同凡响的是,病人一点也不觉得疼痛(我们亲眼所见,可以作证)。到目前为止,他情况良好,相信不久即可复原。关于这次不平凡的医疗以后各个阶段的情况,我们将继续向读者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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