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次意外相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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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是在等保姆给我端饭的过程中无聊到晕过去。

等我惊醒外面已经黑了,但是依旧热闹,他们在跳舞。好吧,看来今晚得加班。我给便利店请了假。

屋子没有开灯,刚打完电话屏幕亮着光,我的眼睛离开手机界面一时适应不了黑暗。我在纠结要不要开灯。

忽然我听见椅子轻轻挪动的声音。

“谁?”

紧接着台灯应声而亮,我看到宋羚坐在椅子上看着我。

我愣了愣。

“给你端来了饭,不过你在睡觉。”说着他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他。

“外面太闹了,吵的头疼。快吃吧。”

我下床站到他对面。盘子里有一碗面,两颗小西红柿,还有一杯水。面都坨了。

我端着面三两口吃完,碗底还有个鸡蛋,我问他:“什么时候结束?”

他的脸隐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今晚住下吧,会给你照常付工资。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说完他食指扣了扣桌子。

“唔,我睡哪。”我已经吃完了面,在喝水。

“我来安排。”说着他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背,“慢点吃。”

“吃个圣女果。”他用手喂我,我用舌头卷进去的时候擦到他的指头。

“原来这个叫圣女果,吃起来和大的西红柿味道一样,我没吃过。”我拿起另一个:“你也吃一个。”

他唔了一声,我把西红柿塞进他嘴里,指腹碰到他的上嘴唇,湿漉漉的,不像我一年四季干巴巴。

放下手的时候我顺手吮了一下我的指头。

“今晚就不用收拾了吗?”我说。

“嗯。”我看到他喉结滚了一下。

“我还是很困,带我走吧。”

他比我高一个脑袋,体格很健硕,他垂着眼睛看着我,意味不明,我忽然有种当众被扒光衣服的羞耻感。

静了一会,他说:“走吧。”

客厅里坐了一圈像他一样的中年男人,他们看到我跟在他后面都停止了谈话,我使劲往下压了压帽子,他们看不到我的脸。

“宋羚,这是……”有人问。

“家里请的钟点工,我有点事上去帮帮我。”

“哦。”

一个小人物,听到宋羚这么说大家一下子变得兴致缺缺。

“诶你快点,我们等着你喝酒呢。”

我跟着他上楼梯,他说:“一定,很快的。”

他带着我来到一扇漆着白漆的门前,门上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画了一个简易猪头。

房间打开后我闻到了一股潮湿的味道,混着一点苦,好像谁在这里哭泣眼泪蒸发到了空气,随着时间发酵成了这样。

宋羚走到床头拉开台灯,台灯是一个丑丑的海绵宝宝。

我站在门口有点踌躇,这件屋子让我不太舒服。

“进来吧。”

我还是进来了,台灯只能照亮一点空间,花园下面闪烁的彩灯让屋子忽明忽暗。

我看不清其他摆设。

“一会会给你一次性牙刷和浴衣,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隔壁。”他说。

“你不是要去喝酒。”我坐在床上。

“骗他们的,你早点休息。”他弯下腰和我对视,我仰头看着他。

“还想吃圣女果。”

“我去拿。”他抬起手用指头蹭了蹭我的眼睛。

过了一会宋羚拿着洗漱用品和吃的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四十岁成功男人都这么有型,他扭腰的时候腰线实在赏心悦目。

“吃了东西再洗澡。”他递给我几颗果子。

我看着带着水珠的圣女果,张开嘴,他塞进来。

“你对所有家政都这么好吗,宋羚。”这是我第一次叫他名字。

他又喂了我一颗:“你猜。”

他笑得恶心。我不要他喂,自己拿一个咬了一半,“吃不完了,宋羚。”他就着我手把另一半卷进了嘴里,我看到他的舌头扫过我的指尖,放下手时我又吮了一下刚刚喂他的指头。

“晚安。”我说。

“晚安。”宋羚说。

洗完澡躺在床上,我感叹这么简单的赚钱方式以后多来点。

这个屋子果然风水有问题,我做了一晚上噩梦,我梦到一个长头发的杀人犯,梦到我在村子里到处寻求躲避,他追着我砍我。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动物。

我六点就起床了,昨晚后来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的生物钟让我晚上八九点准时入睡。

太早了,太阳吐了一丝气,我将客厅垃圾和花园里面的收拾好,擦干净桌子摆放好位置,然后徒步下了山。

我猜到昨天来这里是宋羚授意,我想这样的人家打扫卫生根本不缺我一个。但是前天也许确实是个意外。

一次我和宋羚的意外相见。

再次见到宋羚是在一个月之后。

从春天来到夏天。

期间唐江要了三次钱,我知道每次唐诚治疗费用是多少,而且单单家里吃饭用不了那么多。

我不给钱他就破口大骂,有时候伴着他的声音我甚至都能沉沉睡去。

除了家政和便利店,我又找了一个端盘子的工作,看起来是一家很高级的饭店,当时他们要看我的身份证,我以为不能通过,没想到我被雇用了,我猜可能是中午短时间兼职并不需要那么严格。

我不是单独服务某一个包厢,只是简单的搬运工。而且这种搬运工还需要长的凑合,力气也要有。我确实不丑,而且几个月没有下地,吃的多了一点,皮肤看起来状态不错。

那天我照常上班,消费的人很多,我们忙的脚打后脑勺。

这些饭店的摆盘很复杂,还很笨重,当我把一个放着霸王蟹的巨大陶瓷盘放到饭桌上,抬眼看见宋羚望着我。

我紧接着又上了几道菜,菜不是很多,五六口人,应该是家宴。

“您好先生,菜上齐了,请您过目一下。”我把消费凭条递给宋羚。

他扫了一眼,说:“好。”

我们退了出去。

宋羚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衫,我想他更加适合黑色,能让人抓狂。

于是在这之后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去他家打扫卫生的订单。

我学会坐地铁了,坐到终点站再步行三十分钟就到。

我的短袖被汗浸湿,我站在门外吹了会风才进去。但是出乎我意料的宋羚今天不在。

家里只有两个少爷。

我知道他们一个叫宋思淼一个叫宋思琪,上次远远的看到过。

保姆也不在。

所以叫我来的是他们?我礼貌问了好,询问需要打扫哪里。看起来拥有一头卷毛的那个打量了我几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记起来,他就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个尖尖声音的拥有者。

“你好,我叫唐河。”我按照上次答案的回答他。

“你几岁了。”他的声音里含着我熟悉的鄙夷。

“不必要的隐私询问我可以拒绝回答。”我说。

“询问一些隐私是必要的难道不是你说的?你……”

“那仅限于订单支付者。”我打断了他。

“哥!你看他!”他气急败坏的拉着另一个人的手。

被拉着手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思琪,别闹。”看来这个是宋思淼。明明是同岁,但宋思淼看起来比宋思琪似乎年长更多。

我问宋思淼:“请问哪里需要打扫呢?”

他仍旧拉着他弟弟的手,但是他看着我,我知道他在审视我,他说:“吊灯,好久没擦过了。”

我看了看巨大的水晶灯:“这需要加钱。”

“多少钱。”他说。

“至少是三倍的价格。”我观察到水晶吊灯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光。

“行。”

“家里有高点的梯子吗?”我问他。

“花园后面的杂物间应该有。”

我从里面扛出来一架高梯,“能扶着我吗?”

他们没人听我的。好吧这得算工伤。

我慢慢爬上去,用抹布擦着吊坠,吊坠牵动一片就叮叮当当响起来。

“吵死了,你能不要发出声音吗!”宋思琪底下大声抱怨。

我昂着头提着气不方便说话,但是我看出来了他是在针对我,这可真冤枉,我和宋思琪是第一次说话。

过了一会我又听到宋思琪嘟嘟囔囔:“我看爸爸已经糊涂了……”然后是宋思淼严厉的警告宋思琪的声音。

擦到一半我累的手脚发麻,我想这个东西一定不是这么打扫的,宋羚的两个小少爷就是想整我。

我正有点不耐烦,忽然宋思琪在下面惊呼了一声,他说:“爸爸!你怎么来了!”

我和穿着黑色线衫的宋羚对视了几秒,他好休闲的样子。我想果然黑色很衬他,实在是让人看着性欲大涨。

“下来。”他的声音不容置喙的在屋子里响起。

“下来价钱要减半。”我说。

“不会的,照常支付。”他这次皱着眉说。

然后我慢慢从梯子上下来,到最后几格他直接抱着我的腰把我放在地上。

我余光瞄到宋思琪的脸气愤的扭曲。

“外面有车送你回去。实在不好意思,唐河,我一不在他们就胡闹。”宋羚想要拍我肩头的灰尘絮,我错了一下身他没挨到。

“唔,谢谢你。”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走了,我看到宋思淼用口型说:贱人。

宋羚真可怜,我已经为他的老年生活开始担忧。

好热。

今天没有接单,我穿着背心躺在床上,身上的毛孔吐着一粒粒水分。屋子没风扇,好像躺在大蒸笼里,水分蒸发结束后变成肉干。

我感觉嗓子在冒烟,我在发烧。

每年夏天都会这样,我怀疑是小时候被唐江揍了一次留下的后遗症。脑子里蒙了一层雾,唐江拿着他的皮裤带挥舞着像我冲过来。我心悸的睁开眼睛,喘不上气。

我播了一个号码。

这是我偶然间看到的宋羚公司电话。

“您好,这里是羚翔集团,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帮助的吗?”

我一时有点噎住。

“您好?”

“你好,请帮我联系一下宋羚。”我想宋羚应该是公司老大,不知这样能不能联系到他,但我别无他法了。

“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你能不能帮我转告一下他,就说他家家政来电。”

“唔,好的。”

我挂了电话,体内火烧的越来越旺,我睁着失去水分的眼睛。其实烧的厉害了头上是摸不到汗的,稍微一转脑袋就感觉天旋地转,我忽然想起破屋子的洗衣机,一洗衣服就咣当咣当响,总是罢工,我都不记得修了多少回。

“铃铃……”我挣扎着接起电话。

“喂?唐河?”宋羚的声音在听筒里传出来。

“宋羚……我发烧了。”我哑着嗓子说,我觉得这好像撒娇,但我控制不住。

“你在哪?”我听见他说。

“在……我在床上……”我发现我竟然在哽咽。

“是你住的地方,唐河。”

我真是烧傻了。

“我在……滨江大道,37号……”

“我马上来,你别挂电话。”我听到电梯叮的声音。

“宋羚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头好晕,好恶心……我还眼睛疼,浑身也疼……”

“你只是发烧了,唐河。”

我静了一会,心脏在急速跳动,这次真要晕了,我问他:“我是不是很烦……”

“不……”我好像跌入湖水,宋羚的声音隔着水传不真切。唔,我记起来了,唐江挥舞着皮带,我从井口跌了下去,一刹那的失重感和现在急剧跳动的心脏吻合。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宋羚从屋子外突兀的闯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太阳曝晒过后的滚烫。

“你再慢一点我就要死了……”他将我抱在怀里,我说的有气无力。

“不会。”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摸了摸他的耳朵。

我被他抱进车里,“去哪啊……”我在副驾驶上艰难的转头看着他。

“你都烧晕了,去医院扎几针。”

“可是我没钱。”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烧成傻子。”

我笑了几声。

他扭头看着我,眼睛快速眨了几下:“不过我还有几块,凑凑应该够了。”

“那拜托你了……”我感觉自己又晕了过去。

宋羚到医院抱着我下车,他身上的薄荷味让我清明了不少,我感到他在快速奔跑。

然后我被放在椅子上,他们的交谈声好像隔着一层棉被,我听不清。

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又回到了那个破烂屋子,唐江的裤管下也没有变得空荡荡,我的面前摆着溅了水滴的作业本。

还是夏天,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破烂屋子旁边的山崖种着树,树根牢牢的攀附着土壤。

好安静,除了风声,还有晾晒在院里的湿衣服滴滴答答落水的声音,唐诚午休时咕噜噜的呼噜声,树叶哗啦啦响的响声,还有……

我脑袋上的汗又趁我不注意跌在我刚写的字上。

我用手背贴了贴,然后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我看到唐江苦着一张脸从院子进来,他背着一个磨的油光发亮的双肩包,黑布鞋穿成了灰色,鞋子前面有两个丑陋的补丁。

他将包扔在地上,溅起了一从浮土。

我终于注意到他被血染湿的膝盖,他的小腿干瘦粗糙,像两棵劈砍下来的柴。

他一屁股坐在阴凉里,他说:“吃的呢?”

我把作业本收起来,抹了一把汗。

厨房处在太阳直射方向,为了防止野猫进去偷吃门是锁着的,我推门进去的一瞬间热的我呼吸一滞。

我迅速将中午吃剩的咸菜和炒土豆丝端出来,又取了两个馒头。

唐江咬了一口馒头,我准备进屋子,他大声说:“逼娘养的烂货,连口水都不给你老子!”我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旁边。

他猛地把水打翻,站起来。

我要进屋子,他拽着我的后脖领子往院中间拉。我的记忆这时候开始恍惚,他流血的膝盖,迎面而来的蛇影,蜇眼睛的太阳,烫人的地表,溅在裤子上的冰凉水液,还有触空的心悸。揉杂在一起,被一双手捏过来捏过去,捏成了唐河两个字。

我记得过年看到远处别的人家放的烟花的样子,揉杂在一处的色块砰的一下变得四分五裂。上升时的咻咻声和皮带撕裂空气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我想自己变成了一大团色块,也砰的一声四分五裂,骨骼变成了落在地上的砂石、火药渣、纸,血液被高温蒸发掉,我成了水蒸气泥土和风,总之不再是唐河。

后来我被拉了上来,濒死的时候恍惚感觉有个人背着我,他的背上画了一只很丑的小花。

意识回笼不知道今夕何夕,我感到眼睛被眼屎糊住,我废了半天力气才成功睁开眼睛。

我巡视了一圈,还在医院,我能听见过道骨碌碌的滚轮声,然后轮子停在房间门口,有人进来了。

“感觉怎么样?”护士问我,她在给我换吊瓶。

“还行,就是想喝水。”我哑着嗓子说。

“等一下昂,我给你打点。”

“谢谢你。”我踌躇了一下,又说:“和我一起的人呢。”

护士把换下来的吊瓶放进推车,说:“你是说那个男人?他可能一会就来了吧。”

然后她给我打了水,就走了。

我喝了一口,有点烫。额头上摸起来凉凉的,汗津津。

我想起手机没带,又注意到背心换成了病号服,但是套在我身上有点大,我掀起衣领看了看我心口旁边的一道疤,如果是宋羚给我换的他应该已经看到了。

我正在思索,抬眼就看到宋羚提着饭盒站在病床前。

他长了一圈胡茬,唔,看我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的。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吃饭了。”他笑了一下,看起来笑得很勉强,那双眼睛里好疲惫好难过。

“我睡了几天。”我问他。

“一天多,高烧烧糊涂了,差点烧成小傻子。”他给我把菜从饭盒端出来,我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刚醒吃清淡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粥,甜粥咸粥我都买了点。”

我挖了一勺黑米粥,“我喜欢甜甜的。”黑米粥果然很甜。

宋羚坐在我脚边,他的身材真好,一点也不像要四十岁的人。我想到小时候在学校看过的几期动物世界,里面的雄狮子悠闲趴在草地上。宋羚应该是疲惫的雄狮子,他有两个黑眼圈。

“要不你睡会,”我拍了拍我身侧,“我吃这些就饱了,没什么胃口。”

我将饭盒收起来,递给他,“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宋羚没说什么,他的瞳孔比我黑,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有点深不可测的样子,但是我能分辨出他对我好像不得不的纵容。

我躺下给他留了半张床,过了几秒他躺在了我身侧。

“是不是有点挤,但是你拒绝已经没用了,我不会让你下床的。”说着我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温和,和他平时展现出来的一面很像,温柔平和,安全感十足……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人。

“睡吧。”他说。

我摩挲着他的食指,等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突兀的说:“宋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宋羚将手抽了出来,我和他对视,他说:“我有钱,有资本,想对一个人好,我只需要抽出我的一小小部分钱财和精力,就能让很多人对我死心塌地,”他抬手摸着我的脸,“但有一个小意外,情况反过来,因为……愧疚,让我变得死心塌地,然后无条件对他好。没有为什么。”

“那因为什么愧疚呢?”我说。

“嗯……”他停了一下,“可能是健康吧。”

“那还有可能是其他喽。”

“是。”

我垂下眼,“睡吧。”

过了一会我听到了宋羚平稳的呼吸声。

如果一个人的爱建立在愧疚之上,那这种爱是施舍,我不需要施舍来填满我,这很卑微,会让我疯掉。

宋羚睡到了傍晚,我拿着他的手机拍医院外的晚霞。

“好看吗?”我将拍的照片怼到他睡的餍足的面前。现在是一只睡饱了的狮子,我想。

“丑。”他说。

“丑也不能删。”我把手机扔床头柜,“什么时候出院?”

“还需要一天,你还要挂一天水。”

“好吧。”我得给便利店,家政和兼职又请一天假。

“晚饭吃什么。”我又问他。

他看了眼手机,“走吧,预订好了。”说着他翻起身,头发被压的翘了起来。

“可是我穿什么。”我拽了一下我的病号服。

“给你买。”说着宋羚点了点手机,不一会有一位穿西装的男人送来了新衣服。

一件白衬衫,牛仔外套和牛仔裤。

我穿起来总感觉衣服不是“穿”在我身上而是“挂”在我身上。

“我是不是太瘦了。”我比了比我的腰,宋羚也比了比,他说:“本来就没几两肉,一感冒更瘦了。”

我和他去医院地下车库上车,开了半小时到了一家看起来很高级的菜馆门前,我下车往里走,他突然拉住我:“忘了一件事。”

紧接着我被扣了一顶帽子,还有一个口罩。宋羚温润的指尖滑过我的耳朵,痒痒的。

他牵着我的手向门口走去,于是我一转身看到宋思琪和宋思淼站在门口望着我。

我有点好笑的搔了搔宋羚手心,这种好像捉奸在床的感觉好神奇。但是宋羚貌似并没有我这种想法。

见到宋思琪和宋思淼的时候我还是被牵着,他们两个跟在我和宋羚后面。

我忽然有点忐忑,贴近宋羚说:“今天是你们家宴?”

宋羚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

“家宴带我来干嘛,好尴尬。”

“不用担心,没多少人,就当是带我朋友蹭饭。”

“好吧,那你要多照顾你朋友。”我贴的更近了,几乎是耳语。

包厢好远,七拐八拐的,包厢名都是地名,倒是好辨认。包厢里面的人看起来都很有钱的样子。

我又扭头去看宋思琪,他果然两眼在对我喷火。

我对宋羚说:“宋思琪在偷偷骂我。”

宋羚看着我:“那你要贴紧我。”

好吧,我抱紧他的胳膊。这时我看到宋思淼皱着眉,我猜他也开始骂我。

到包厢门口,我放开宋羚的手,但他还反过来捉住我。我转头对后面的人耸了耸肩,看吧,不是我要,是你爸要。

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三个人,我听见其中的一个女人和男人叫宋羚哥,而看起来更年轻的那个叫宋羚舅舅。

宋思淼和宋思琪叫那对男人女人姑父姑姑。看来这是宋羚的妹妹。

“这是……”宋羚妹妹问。

“一个小朋友,带他蹭个饭。”宋羚拉着我往上席走,是个正常人都知道上席不能乱坐。

我将宋羚拉了一把,贴近他:“这不太礼貌吧。”

他忽然笑一下,“唔,那你坐地上。”

当我没问。最后我坐在他右手边,而我的右手边坐着宋羚妹妹。

宋羚终于放开我的手,脱了外套,他点了点头说:“上菜吧。”

都是些粤菜,之所以知道它叫粤菜还是我刷小视频看吃播知道的。

饭桌上只有时不时宋羚和他妹妹的交谈声。我猜宋羚妹妹的老公应该没什么话语权。

我不用伸筷子宋羚给我夹了好多。

我的嘴巴要塞不下了。我正在努力咀嚼,宋羚给我盛了一碗汤,他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吃的很丑。”我翻了个白眼。

忽然宋思琪把筷子啪地摁在桌子上,“恶不恶心。手不用给你剁了。”

然后他哗的站起来,椅子发出了好大一声。

全桌人都看向宋思琪。

我没见过宋羚黑脸的样子,但我知道很少挂脸的人如果生气会变得非常可怕。

包厢里安静下来没人再吃饭,宋羚将筷子轻轻放在餐盘上的声音就显得很突兀。

我看到宋思琪咬着下嘴唇,看起来很惶恐,色厉内荏。和他哥哥果然一点都不一样。宋思淼正恭谨的低着头。

“那需要我喂你吗。宋思琪。”

宋羚在我面前太放松了,我甚至有些忽略了他处于上位者十几年的事实。我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

宋思琪不说话,我看到他眼眶憋的通红。

“如果恶心你可以离开,晚饭也不用吃。”

静了一会,宋羚又说:“听到了说是。”

宋思琪憋着气,宋思淼拽了他一下,我听见宋思琪憋屈的应了一声。

“给唐河道歉。”宋羚又说。

我认为这比不吃晚饭还膈应人。

宋思琪猛地抬起头,宋思淼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我听见他说:“想上位的表子我凭什么道唔……”

宋思淼捂住了宋思琪的嘴巴。

我推测这句话的后面应该有一段故事,关于宋羚的一段旧情,比如……宋思琪和宋思淼的妈妈,宋羚的前妻。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宋羚现在是一只大猫炸了毛,想抽宋思琪的强烈愿望。

宋羚忽然掏出一根烟。

他噙在嘴里低头点燃,我看到他的下颌线好性感。

“去跪着,现在。”

宋思淼急切道:“爸……”

“你也要跪着?”宋思淼不说话了。

“哥,吃饭呢……”

“跪下。”

宋思琪跪在了桌旁。

我猜这个饭店是宋羚家的。

宋羚的妹妹还要说什么,被他老公拉了一把。

我看着宋羚慢条斯理抽完一支烟,烟头摁灭在餐盘发出呲呲声。

接着他抽出了他的皮带,他的皮带看起来很厚实。

宋羚将皮带在手上缠了几圈,站起来往宋思琪走过去。

“啪!”宋羚将皮带甩在宋思琪背上。

“宋庄。”宋羚声音很平和的叫了一声。

“哥我们走了。”她妹妹的老公说。

原来宋羚的妹妹叫宋庄。

她老公拽着他的儿子和他老婆急切的出去了。

“啪!”又是一皮带,我听见宋思琪抽噎的声音。

“道歉。”宋羚说,“你哥惯坏你了。”

“我不……啊……”

更猛烈的一皮带。

这些老男人打人都喜欢用这种东西。

宋羚还要落一皮带,我抄起餐盘摔了下去,一滴汤汁溅在我眼皮上。

我走到宋羚跟前,贴着他,“用这个有打人很痛的。”

我从他手里解下皮带,慢慢穿在他身上,他一直垂着眼看我。

“我爸也用这个打我,他打我的时候我就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跑不过,这个东西就像蛇一样,神出鬼没的。所以我特别恨我爸,恨这条皮带。”我向宋羚贴的更近了,低声说:“你是宋羚,好吗?”

宋羚应该非常喜欢我这种贴着他耳朵说话的感觉,耳语的私密性和亲近感非寻常可比。而且我能感知到他这种孤寡中老年人内心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和表现欲。

宋羚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他摸了摸我的眼皮。我们往出走的时候他说:“宋思淼你也要跪着。”

我们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了羚翔集团的标识,果然是宋羚自家的饭店。

我们上车,他问我吃饱了吗。

我点了点头:“你给我夹的太多了,我都吃撑了。”

他又问我:“还想去哪。”

我摇了摇头:“不,我刚发烧结束,现在只想睡觉。”

宋羚将我送到医院,他的头发看起来很凌乱,几缕刘海垂在眼前。

我换了衣服躺在床上,我说:“你可以走了。”

他弯着腰摸我耳朵:“不准备留我吗。”

我说:“没地方睡觉。”

他笑了一下,手掌插进我头发里慢慢摸索:“你也乖乖的,好吗。”

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顿了一下:“我又不姓宋。”

他眼睛弯的更厉害,眼角纹出现了时间刻画的细纹:“住院费你掏?”

我立马狗腿的拉着他的手腕用脑袋蹭:“我很忠心的。”

“嗯,”他又是那种深深看着我的样子,“睡吧。”

“等一下,你的手机号是多少,我以后直接和你联系。”我突然想起来。

“你忘了?你被我扛进医院前我打过你电话。”

“唔,对哦。那晚安。”我把下巴缩进被子里。

“晚安。”

他的手抽离,我头顶一凉。

“走了。”我看着他挺拔宽厚的背影,时间锻造出来的坚韧模样,让人为之着迷。

第二天宋羚并没有来,我挂完水办了出院,医药费他已替我缴清。

回到小院唐凯一身酒臭味的横在他屋子门前,我把他拽进去扔地上,盖上被子。

走的匆忙手机遗失在枕头边,我打开里面有七八个未接来电,全是唐江。

我拨过去,嘟了几声听到唐江在里面怒吼:“赔钱货他妈的唐诚快死了!我们也要饿死了!我草你妈到底管不管你娘老子和你弟弟!我还以为你死外边了!别是做了下三滥的活计被人搞了!”

我听他骂完,说:“所以呢?你们死了?”

然后我把电话挂断扔在床脚。

刚发完烧我浑身都疼,但是睡不着,现在是傍晚,往回走的时候路上的晚霞真漂亮。

但我明天就要上班打工,没多余精力去欣赏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

本来就烦,唐江一搅和我更烦。

我想到一件事,从床脚捞回收机,我用宋羚的电话号码搜索微信,没想到真有。

我发了邀请,过了一会他通过。

我发了一个小红心,他给我回了一朵烟花,我发了一个炸弹,他给我回了一个礼炮,我发了一个太阳,他给我回了拥抱。

像个傻子。

他的微信名叫l1,头像是一朵丑丑的小花,看不出画在哪里,颜色涂的乱七八糟。

他问我:到家了?

我说:嗯

他说:早点睡,注意饮食

我说:okjpg

然后我就困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直到我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是手机铃声。我迷迷糊糊接起电话,李娜哭哭啼啼的抽噎声传了出来:“唐……唐河救救你弟弟,他……呜呜他又发病了……钱不够救救你弟弟……呜呜……我求你了……”

我猛地坐起来,说:“你别哭,怎么了。”

她哭的声音好刺耳,说了半天原来是唐诚刚出院没一周,晚上出去的时候脚踩空了大腿骨折,而且又癫痫,现在在医院急救,还缺点钱。

我说:“你别哭,我一会就给你转过去。”

说着我往卡里打了五千,几乎是我这近半年来攒下的三分之二。

我在唐河手下没过过好日子,但每次被打后都是唐诚来帮我,偷偷帮我拿药拿饭,虽然是个傻子但没有他说不定我已经死了。

不管李娜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能不管他,更不能赌气不给钱,要是真的呢?我那是犯罪。

我望着屋顶发呆,黑漆漆一片。

吵了一遭我睡不着,我打开手机点进宋羚的聊天框,我想说点什么但害怕打扰到他睡觉。

我发了一个句号。

几乎是秒回,他发了一个问号。

他说:怎么还不睡

我说:失眠了

等了一会他发了一张图片:给你买了桃花酥,我尝了一块,是甜的

我将图片放大,点心看起来很可爱。

我说:哇,好香

他说:为什么睡不着

我说:我弟弟生病了,有点担心。

又安静了一会,他说:早点睡吧,明天不做事了?

我说:晚安

他说:嗯

我看着手机自动黑屏,我在想,从始至终我和宋羚的关系都是由他来定义。父子和爱人,这是一个单选题,如果他回答错误……我想,如果他回答错误,我就抛弃他,永远不让他见到我。这是考官对学生考零分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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