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 1）

“哎——别抢别抢！”男人被挤在人群中间，高举着手里的一沓报名表，竭力喊道，“我们只要六个志愿者！六个！你们下次来也行的！”

“我不要劳动积分！”有个挤在最前面的女性艰难地稳住身体，并朝他抛了个媚眼，“你就让我进入就行。”

她这一开口，后面更多声音就冒了出来。

“我也不要！”

“还有我！”

甚至还有人愤愤道，“倒贴也行啊！”

基地最近掀起了一股向务农人员学习的热潮，大量劳动力疯狂涌入种植区，为了稳定秩序，负责人只能每日发放定量的志愿者名额，并给予相关劳动积分。

“……”阿立觉得不太行，他看着挤在自己面前的一堆女人，急中生智，“我们只招男的！”

一开始说话的女人翻了个白眼，“你们还搞歧视?”后面又跟着其他一串的“就是”“就是啊”

阿立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他苦着脸，心想这下完了，却不想有人冷不丁来了句，“这是干嘛呢？”杨月扒开人群，一头漂亮的卷发尽显风情，开口却不怒自威，“叫你们发个表而已，磨磨唧唧地相亲来了？”

阿立有苦难言，“她们都想要，我也没办法……”

杨月双手抱臂，抬了抬下巴，“那就给啊，反正免费。”

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一句，“刚运来的猪粪还没人挑呢，正好一人一担子，多省事。”

“猪粪?”众人都难以置信，并开始窃窃私语。

“之前不是说浇水吗？”

“我以为是除草！”

“老娘特意做的造型全白瞎了！”

……

杨月冷笑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这次没人吭声了。

“那我自己挑了，”杨月扫了一眼，“最后面那几个擦粉穿裙子的男人，上来，填表。”

被点到的男人不情不愿地扭着腰上来了，阿立忍住别开眼睛的冲动，把报名表递了出去。其他人三三两两地散了，杨月拍了拍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说说，为什么来的？”

男人哼了一声，掐着嗓子道，“凭什么告诉你，等你和我抢男人吗？”

“腾”地一声，杨月手上燃起火焰，吓得对方花容失色，“你，你想干什么?基，基地可是有规定的，不能对普通人出手！你想挨处分吗！”

“说不”

“我一定要投诉你！”男人尖叫，又迫于杨月的淫威，屈辱道，“……大家都说，叶队喜欢会种地的，我，我就是想来碰碰运气，指不定就看上我了呢。”

阿立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继而又看见对方一脸娇羞的神情，更是忍不住倒退三步，“你们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这可是余副队亲口说的，”男人不服气道，“随便上哪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阿立还想反驳，被杨月的眼神制止了，她嗤笑一声，“他喜不喜欢种地的我不知道，但你这样的人妖就别做梦了。”

“男人婆，你几个意思啊你！”他刚说完，就被杨月手心的火吓退了一步，赶忙放下狠话，

“等我把叶知瞿勾上手再好好教训你！”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烦死了，”杨月皱着眉头点了根烟，吩咐阿立，“从明天开始，志愿者一律不要那种妖里妖气的，真当咱们这儿是盘丝洞吗？”

“叶队上哪儿招了这么一身烂桃花啊。”阿立叹了口气，“当年赵老师都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禹的死讯传回基地后，杨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甘愿放弃外勤优越的待遇来到种植区接替赵禹曾经的职位。那段时间杨月几乎天天抱着赵禹留下的笔记，什么都问，什么都学。别人问她为什么，她说，后悔当初没好好听他的课。

“他?”杨月默了默，“他最受欢迎的时候，你没见过。”

……

在遥远的b市，王府后花园的小菜地已经开疆扩土，成功霸占了整座花园。其中小青菜长势最好，嫩生生水灵灵的，最得赵禹喜爱，于是他一天三遍过来，生怕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暗算他的菜。为此，罗伊提出声泪俱下的控诉，

“你就是防着我！”

赵禹觉得他无理取闹，“我什么时候防着你了?”

“你就有！”罗伊愤愤道，“你都不让我靠近那里！”

“我说了很多遍了，”赵禹满头黑线，“因为你总是把我的菜苗当草拔掉！”

罗伊自知理亏，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笑嘻嘻地道，“那你教我呗，我保证不会再认错了。”

赵禹心道你那个眼力劲儿谁敢担保不会把他整个园子都毁了，但面上仍然道，“看你表现。”

两年前，罗伊重伤虚弱，短期内无法恢复，昔日畏惧他的丧尸都循着气味找了过来，赵禹别无他法，只能带着他暂时躲进了空间。但好景不长，不再被压制的丧尸失去了对丧尸皇的敬畏，大批量地朝着人类基地进攻。

关键时刻，是罗伊召回了尸潮。

而人类也从那场危机中觉醒，历时一年普及了疫苗，利用威力恐怖的热武器夺回了大部分领土，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劣势。

赵禹并不担心罗伊会整什么幺蛾子，因为丧尸皇比他还不在乎那些丧尸的死活，他只是单纯的心理变态。而因为赵禹的存在，他现在想变态也没法变态。说来也奇怪，他明明早就有机会逃走，甚至除掉赵禹这个威胁，但却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真的像极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赵禹也曾问过他为什么，得到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因为你比他们都有趣。”

罗伊不知何时揽住了他的腰，视线停留在对方斑白的两鬓上，忍不住蹭了蹭对方的脸，他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赵禹，人类能活多久？”

“看情况，一百年吧。”他补充了句，“或许没到那么久。”

“那你呢?”罗伊问，“你还有多少年?”

赵禹认真地想了想，他突然发觉，自己早就不再年轻了。

“我不知道。”

各种小病小痛会时不时地出现，体力也比不上从前，罗伊有时候缠着他做爱，一次都没到他就开始力不从心。这两年，生命力就像流水涌出他的身体，赵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正在衰老。

这也没什么，生命总会终结，死亡也是一种恩赐，他已经比别人幸运太多了。至少没有感染，没有横死，而是顺顺当当地活到了这个年纪。赵禹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困倦，顺势靠在了床头。

“不觉得开心吗？我死后，再也没人能管着你了。”

“你说谎的样子真讨厌。”罗伊不大高兴。

赵禹也没反驳，在这件事情上，他并不如自己表现的那般心慈手软。

他们不再说话，赵禹很快就进入沉沉的梦乡，这次又是熟悉的场景，冰冷的实验室，和许多载人的仪器仓。他知道自己又进入了博士的梦境，最近总是这样，某种程度上，他和这位讨人厌的博士都快眼熟成了朋友。但很遗憾，博士似乎没什么朋友，他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待在实验室做着复杂的研究。

那些仪器仓开了，几个研究人员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丧气又愤懑地道：“还是没成功，这个救援任务实在太难了，尤其是基地的那些人，个个都怕死，拖累咱们的整体进度，现在好了吧，大家一起玩完了。”

“这很正常，”博士罕见地安慰道，“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在对人性的认识上，你们比外面那些冠冕堂皇的专家深刻得多。”

“为什么？”

“因为他们还在坚信‘群体即正义’。”博士道，“除了讨好政客和资本家，他们的文章连厕纸都不如。”

……赵禹相信研究人员和自己一样已经习惯了博士的愤世嫉俗。幸好他们信任的是他的能力，而不是诸如人品之类的其他的任何东西。

“那个……博士，”有人鼓起勇气道，“于教授让我告诉您，他想亲自参与项目的体验。”

“让他放下面子再来。”

“好……好的，”那人深吸一口气，“那要给所有有意竞标项目的公司都发送邀请函吗？……呃，之前和您发生不愉快的se集团也发来的合作意向。”

“……”博士问，“他们有病吗？”

赵禹这次赞成。

博士似乎要去见什么人，打算离开实验室，但一群人守株待兔似的围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去路，带着话筒和摄像机就是一通拍，语速如连珠炮似的。

“您好，请问您是……吗？”

“……先生，请问您是否方便透露此次项目的相关细节?”

“……先生，……项目是否存在弊端?”

“……先生，……是您独立完成的吗？据说您在前研究所工作时曾窃取导师研究数据，您是因此才从研究所离职的吗？”

“……项目中是否含有那段被盗窃的数据?”

赵禹发现他自始至终听不清博士的名字，还有一个模糊的词。

“据说您手下的研究人员睡眠时间不足五小时，您的实验室是否存在压榨员工的情况?”

“网传您与研究所的于教授关系暧昧，您是同性恋吗？此次出门也是为了见他吗？”

赵禹都听不下去了，博士终于回了句，“说够了吗？说够了滚。再拿话筒戳我脸上，我就掰断你们拿话筒的那只手。”

此话一出，世界安静了。

有时候这种处事方式的确挺爽的，毕竟赵禹的耳朵也要炸了。反正听起来这个博士已经臭名昭着了，不在乎再臭一点。

赵禹乐了一阵，思绪又飘回那两个被模糊化的词上，到底是什么呢？博士的名字和他的项目，为什么就成了梦中的禁忌?

赵禹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这场病毒的源头或许和这位博士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没等他再看下去，他就被一阵摇晃给折腾醒了。

起初赵禹以为是罗伊又在犯贱，不耐烦地伸手推开他，却摸到了一手……毛茸茸?赵禹赶忙睁开眼睛，黑暗中，一双红彤彤的竖瞳正以一种不耐的神情盯着他。

“……”赵禹收回拍在它脑袋上的手，十分真诚地道了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啊泰哥。”

泰哥是他给这只老虎取的绰号，犹记某个知名动画片里有只老虎就叫这个名，也很符合泰哥的王霸之风。

宋陌死后，这只老虎不知怎么就跟上了他，相较于变异者和丧尸，末世里的变异动物尤为稀少，而且大多是在感染病毒后拥有异能，因此常年混迹在丧尸之中，狩猎也主要以丧尸为主。此时此刻，它应该刚去找了个地方饱餐一顿，来找他干什么？

等等，不对，罗伊呢？

这家伙怎么能容忍一只老虎登堂入室的?

赵禹的大脑飞速旋转，突然灵光一现，“你是来通风报信的?”

泰哥嗷了一声，示意他跟自己走。赵禹赶忙下床穿鞋，刚走没两步就被嫌弃太慢。泰哥直接趴了下来，赵禹心领神会，“你要我上去?”

他带着梦幻的心情骑上了虎背，泰哥一路狂奔，最后果然带着他找到了罗伊。他正坐在楼顶边沿，双脚悬于半空，右手掐着一只丧尸的脖颈，片刻后叹了口气，直接松手。赵禹亲眼看着那只丧尸从高空急速坠落，直接摔成了一滩烂泥。

而这样的尸体已经铺满了地面，满地残肢断臂，间杂着迸开的人体组织液，看得人直想作呕。

“他这样做多久了？”赵禹问完，又想起泰哥不会说话，只能苦笑道，“反正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吗？”

他的出声引起了罗伊的注意，看到是他后，罗伊直接瞬移到了他的面前，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你怎么来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哦?有只小猫跑去告密了吗？”

泰哥瑟瑟发抖，赵禹淡淡道：“我看也用不着别人上门，你自己就成光杆司令了。”

“我有你就够了呀。”罗伊仍旧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赵禹却不为所动，“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

“准确地说，这不叫陪伴，是监视。确保在我的有生之年你会安分守己，干不了任何出格的事情。”相较于罗伊笑意的消退，赵禹始终显得十分冷静，“等我死后，才是你真正赎罪的时候。”你要带着曾经的傲慢向无辜死去的生灵忏悔，生命不止，罪责不止。

“……好吧，”罗伊道，“至少你愿意对我说实话了。”他掩下眸中所有的思绪，怎么会不知道呢，一切都是美好的假象而已。事实是，赵禹恨他。

一个逼着他杀死爱人的凶手，一个不得不纠缠不休的怪物。

“如果我说为你找到了延续生命的方法，你还会继续监视我吗？”

赵禹看着他，很干脆地回答：“不会。”

“好绝情。”罗伊幽怨道。

赵禹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声“对不起。”

罗伊并不明白赵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从那之后，他似乎比以往更沉默了。好几天后的一个早上，赵禹突然对他说：“我们去基地看看吧。”

罗伊觉得诧异，赵禹一向不允许他靠近人类基地，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他不明白，但赵禹说要去，他自然要跟着。有罗伊的帮助，他们轻而易举地进入了z城基地，为了掩人耳目，赵禹还特地让罗伊改变了眸色，让他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长发帅哥。

两年时间过去，基地变了很多。起初赵禹还以为来错了地方，干净的街道人来人往，做着生意的小摊贩，说说笑笑的男男女女，甚至还有抱着孩子出来散步的妇人……

他笑着对罗伊道：“以前没这么热闹。”地上只有污水、垃圾还有快饿死的流浪汉，没人敢光明正大地卖东西，物资都是属于基地的，统一调配后再分给劳动力。

他又意味深长地打量了罗伊一眼，揶揄道：“以前你这样的，被异能者当街抢走都没人敢问。”

罗伊哼了一声，刚想说谁敢打自己的主意，突然感觉不对劲，他半眯着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什么叫挖坑给自己跳，赵禹干咳一声，含糊道，“我去看看人家卖什么。”说完就溜到了人堆里，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道：“绝密影碟！内含＊＊＊＊＊＊＊多种大尺度玩法！现在只要三个积分就能拿下！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啦！”

赵禹脸都绿了，但又因为他个子高，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立刻被摊贩殷切地叫住：“帅哥来一份呗！”末了看见他身旁的罗伊，暧昧地挤了挤眼，“不限男女哦～”

“不好意思我们不感兴趣。”赵禹赶忙摆手，罗伊却起了兴趣，“那些都是什么?”

小贩见状赶紧递了份上去，悄声道，“这些可都是最新玩法，有真人视频教学，三个积分真的不贵！”

赵禹面无表情地把碟片还给了他，“出门急没带钱。”

罗伊若有所思，直接取出了一把手枪放在了对方的摊子上。

……全场都安静了，人群纷纷散开，小贩声音颤抖着问：“这年头卖片都有人打劫吗？”

赵禹深吸一口气，“他的……脑子有点问题，咱们拿别的换吧。”

他佯装把手伸进外套里，从空间取出一本绿色封皮的书，放下书，然后随手拿了本就赶忙逃之夭夭。

罗伊不明所以，“人类不是很喜欢枪吗？他为什么不要?”

赵禹暂时不想理这个让他丢人丢大发了的变态，把手里的东西丢给他，话语间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天天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了吗？”

罗伊没说话，他看着封面上的字，又一次感到怀疑人生，“高岭之花?”

不是＊＊＊＊＊＊＊绝密影碟吗？

赵禹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书，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的书名是《一百天：教你如何拿下高岭之花?》。

“……?”赵禹翻了两页，然后发现了一张疑似叶知瞿的黑白插图，他面无表情地合了回去，发出疑问，“现在的人都这么无聊吗？”

没有拿到绝密影碟的罗伊很失望，但转念一想，觉得高岭之花或许是什么如出一辙的东西，刚想拿来看看，赵禹直接讳莫如深地丢进了空间里。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些打着噱头卖书的奸商。”

也不怕叶知瞿把你们整条产业链给端了！

赵禹心说真是世风日下，以前也没见这种书这么畅销。他刚缓了口气，环顾一圈，目光顿在那块z城大学的牌匾上微微凝滞。

偏偏就是这么巧合，随意选的一条路就走到了这个地方。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他恍惚间看见有个清隽的青年站在那，含笑叫了声，“老师，回来了？”

他从来都较着一股劲，只叫他老师。好像如此一来，就能替代某个旧时的影子，独一无二地留在他心里。

人一旦故地重游，就少不得旧事重提，少不得感慨一句物是人非。

“走吧。”赵禹轻声道。

罗伊却没有反应，他微微皱了皱眉，看向自己的手，恍惚间，掌间血肉崩裂，只剩森白的指骨，随后是四肢，躯干，头颅……血肉片片掉落，最后只剩白骨一具。他对这里有种与生俱来的不适感，身体仿佛有种深入骨髓的撕裂之痛在逐渐蔓延。

“罗伊?”赵禹把手放在了他肩上，蹙额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罗伊放下手，佯装开玩笑道，“想起碰见的一只骷髅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