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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张措在二老坟前站立良久,年三十早晨,天空飘着洁白如洗的云,冬日从云层间露出隐隐绰绰的身子,洒下万里金光,光芒直扑到这片辽阔到几近无界的大地上。山林苍郁,远远的山峰隐在霭霭的缭绕着的白雾间。

我将视线移回来,仰头望向张措,他抱起我,我们走到他爹的墓碑前。

眼前是一片铲平了用作田野的山坡,山脚下是碧波荡漾的江水,据说这是长江某条支流的支流,对面也是山,山峰傲然。江水打了个转,浩浩荡荡流向远方。

层层山林外,便是现在可谓之诡谲神秘的未知。

张措和我并肩注视着大河高山,似乎能听见虫鸣鸟叫野兽嘶嚎,能听见水波流转,拍击岩石的轰隆巨响。

天地于一色间,光辉流转,尘埃起伏。

将近正午时间,我们跑完了北溪山,回到家时肚子饿得直叫唤。张措笑问:“饿了?”紧接着他的肚皮也响了,我配合地摇晃尾巴。张措微赧,伸手来抓我的脖子,被我灵活一跃躲开了。

吃过午饭,我们坐在床边歇息了一阵,他换了套整洁的衣服,又用梳子蘸水捋平头发。张措的头发粗黑硬实,他弄了好半天,才将它们都弄服帖。我扒住窗台,看见了竹林和正溜达的鸡鸭。

张措问我:“好看吗?”

我觉得他是我见过的少有的怎么穿都好看的人类之一,于是我点了点头。张措咧嘴乐呵呵地直傻笑,他凑上来弯腰俯身亲吻我的额头,然后拍拍我的脑袋,将自己种的果蔬装进一个大袋子里。

他似乎不太愿意回到他父亲家,张措的确是笑着的,但眼底没有什么特别的渴盼或者光亮。他不喜欢他爹吗,我很好奇,但张措显然不会向我解释这类事。

我觉得人类之所以虚伪,还在于他们总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内心的隐秘悲伤,或者说让他们显得与一般人不大相同的想法。按理说,父子天伦,但张措提起他爹时语气总是淡淡的,仿佛那是他的义务。

他们除了血缘便再没任何关系。

张措戳我的脑袋:“想什么呢在?”我抱住他的食指,张措愣了愣,有些担心:“伤口还疼?”我摇头,张措没再多问了,他只是把我抱起来揉了揉我的耳朵。

他背着早上上坟时的背篼,这次里面装满果蔬腊肉,还有我。张措边爬山路边道:“爸他们住在半山腰,和三婶家离得不远。你还记得三婶不?”我用尾巴挠一下他的脖子,张措没回头,能听见他的声音和山风一同悠悠飘进耳朵里:“初一里去她家串个门。”

我又挠了下他的脖子,张措低低地笑起来,我扒住背篼边沿,他问:“渴不?”我就用爪子戳他的后颈,意思我不渴。张措中途也没停下来歇息,在山崖下就能看见他爸的房子。

砖砌的两层楼房,檐角斜飞,红瓦高就,边缘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北溪村大多是土坯房,能有这么座砖房,犹如鹤立鸡群,极是显眼。

张措说:“这房子修了才两年,张凯往家里寄的钱,加上爸一点积蓄,就这么修起来了。我们现在住的土房,就以前留下来的。”

我们到院口时,张凯正在擦洗他的大铁块,他从铁块脑袋边的反光镜中看见了张措。张凯放下手里乌黑的帕子,直起身朝张措挥了挥手:“把东西放了坐,今年在上面吃饭不?”

张措摆手:“那也得看爸的意思。”说着走进了与堂屋相连的厨房,有个妇人端坐在水泥敷面的灶台前烧锅,张措对她点头:“曹姨。”那妇人听见有人喊方才扭头,看见张措,鼻子里哼了声气,又移开视线接着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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